「你怎麼了?」
克烈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目光調向火堆。「我只是……希望明天有人能找到我們。」
「我才不希望被找到呢!」
「那怎麼行?我們現在雖然免去了寒冷,可是沒東西吃,撐不了多久的。」
「怎麼會沒有?這里有風有水,我們就在這里餐風飲露,過神仙一般的生活。」
李妍臉上的笑容溶解了克烈眉心的結,他笑了,「神仙的生活嗎?」展臂摟住了李妍。「你想過的是神仙眷屬的生活吧?」
克烈的調笑讓李妍雙頰飛紅,不由在他懷中扭著不依,嬌嗔化解在克烈吻上她的發鬢之際。克烈抱她坐在自己膝上,面色突轉凝重。
「怎麼了?」李妍的大眼里滿是疑惑,察覺到克烈的不對勁。
克烈看著李妍,稚女敕天真的容顏是自小錦衣玉食護養長大的,帶著她亡命天涯,會不會苦了她呢?但是,他深切地明白他們這樣的關系是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傳言繪聲繪影,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听聞,再加上他們一起被困在此地,等到他們被救回去之後,那些傳言必定更加如火如荼吧!
微一咬牙,他問著李妍︰「你願意跟我一起逃離這里嗎?」
「逃?」李妍睜大了雙眼,「你是說,離開回紇?」想到逃離此地之後,將可以朝朝暮暮繾綣與共,這教她怎不欣喜呢?她緊緊地抱住了克烈,柔頰在他頰邊摩挲著。「願意!當然願意!我說過,不論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一起去!」感覺她的情摯,克烈也難能自己地抱緊她。「這一路上,可能會有很多危險……」
「我不怕!」
「每年春天雪融後,我父汗都會舉行大型的射獵活動,那時,你必定也得參加的,到時候我們佯裝月兌隊,設法逃走;而在這之間,你最好能安排人替你待在可敦鑾帳中拖延他們發現的時間,時間拖得愈長,對我們愈有利。我會先在路上安排好一應物事,我們一路換裝、一路向東走,你覺得如何?」
李妍搖搖頭,「我沒意見,只是……我這樣逃走,那跟著我來的大唐宮女會不會……」憂慮跳上她的眸中,只怕頡密可汗會遷怒于她們。
這也正是克烈一直無法說服自己的一點。頡密可汗性格暴烈,這他是知道的,說不定到時不僅這些宮女難逃一劫,連兵禍都有可能發生。但……只要一想起聚首時李妍那隱藏在眉間眸底的憂懼,他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包何況,李妍將無處寄托的希望放在虛幻的神話之上,而獨自冒險跑上這座山……思及她的瀕臨絕望,他再無任何心思讓自己猶豫,也無暇顧及他人了。縱使將兵連禍結、尸骨成山,這罪孽他也將義無反顧地以一身背負——只為了她的笑靨,他甘願為此受譴,墮入地獄受刑。
現在他只能寄望父汗在听過他對大唐的分析之後,會對大唐有些心憚,而不致興起干戈。
「不會的,」克烈以謊言安慰著她。「她們畢竟是無辜的,我父汗……不會對她們做什麼的,放心吧。」
李妍偎在克烈胸前,听見他的心跳,明白他的言不由衷。
自私啊……她從不知道,愛情竟是會讓人變得自私的。但是,即使會因此受萬人唾罵,她也不怕,只為握緊她的癡戀……一如嗜火飛蛾,即使知道烈火會燃盡它的生命,卻仍是——毫不猶豫!
「到春天還有好長的一段時問,」克烈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讓我們靜靜地等待吧!到時,我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誰都分不開我們了。」
火星在他們腳下跳躍,熱度融了地面冰窪。李妍閉上了眼,恣意地汲取克烈身上的氣息,春天……等春天到時,命運將會如何對待他們?
「嗯。」輕聲應和間,李妍知道克烈對他們能不能安然逃走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那又如何?天涯海角,甚或天堂地獄,她俱都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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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了停,停了又落,漫長的冬天在風向的轉換中逐步邁向春天。
李妍悶悶地枯守在棲鳳宮中看著簷下的冰柱已漸消融,尺長的冰柱現已短成寸許,一如淚干成灰的臘炬。
自從于雪山受困,第二天被救回城里後,李妍就受到禁足的待遇,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成天坐在棲鳳宮里看雪花飄墜,數著日子等待春天降臨。
萬一……到了春天例行的射獵大會到來時,頡密可汗還是不準她出宮怎麼辦?李妍想著,卻苦于無法和克烈聯絡,因為現在樓鳳宮中任一片言只語都需經過頡密可汗安排的侍衛才能傳遞出去。
「唉……」李妍趴在窗上,悶悶地歎氣。
「公主,」裴穎模了模桌上的湯,都涼了,便命人將湯再去熱熱。「你先別想了,吃點東西吧!看都涼了。」
「我不想吃……」李妍搖著頭,臉上盡是嫌惡的表情。回紇食物她本就吃不慣,而最近更是一看到肉類就嗯心想吐。
裴穎將李妍強拉到桌邊坐下,「你得保重身體啊!」說著,她替李妍在碗里布上厚厚的一層肉,「你不吃東西,怎麼撐得下去呢?」她偷瞅了眼侍立門邊的宮女,壓低了聲音在李妍耳邊勸著。「克烈王子不是說要帶著你離開這兒嗎?你要沒有體力,怎麼走呢?」
听到裴穎這樣勸她,李妍這才勉強地拿起筷子,萬般不願地將向塞進嘴巴里咀嚼。
看到李妍終于肯吃束西,裴穎臉上不禁泛出欣慰的笑容,但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持續多久,隨即因李妍的嘔吐而任由驚慌替換掉她的笑容。
「公主……」裴穎拍著李妍的背,替她緩和痛苦。
「這肉餿了!」李妍皺著眉頭將碗推開。
「怎麼會呢?這是我剛讓人弄了送來的。」裴穎心覺有異,便自己嘗了一口,沒有壞啊!那怎麼會……看著李妍最近老是食慾不振—老喊著胸口悶、噁心的模樣,該不會……裴穎呆住了,不會這麼湊巧吧?
「我不吃了!」李妍將筷子一摔,驕縱地發著脾氣。「居然弄這種東西給我吃,派人把廚子捆了,送給可汗發落!」裴穎膽戰心驚地看著宮女將地下收拾好退開後,才靠在李妍耳邊輕聲問道︰「公主……」裴穎嚥了口口水。「你最近的月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像是……像是遲了吧?」
李妍一听,心跳驀然加快,她明白裴穎想問什麼,因此不安地絞扭著雙手。
「這……」李妍正想說話,這時卻有宮女將熱好的湯端上,她只好將話咽在喉嚨口,強自鎮定。
只見宮女緩緩退開,退開時不經意地看了李妍和裴穎一眼,她們兩人心里有鬼,因此都不自在地避開了。在看到那名宮女慢慢地退出房外時,她們兩人才松了口氣。裴穎上前去關上了門,快步日到李妍身邊。
「裴穎,」李妍焦急地拉住了裴穎的衣袖︰「你說……我會不會是……有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
李妍垮下了肩膀,萬分希望這只是她的誤判,萬一在這個時候懷了孕,那她跟克烈的事就說什麼都瞞不下去了。畢竟,她從來沒跟頡密可汗同床過,卻有了孩子……一旦懷孕,就是罪證確鑿,她和克烈都逃不了,甚至連她肚里的小生命也難逃一劫。
在這種時候,李妍無法如同一般女子為自己懷上心愛男子的嬰孩而欣喜。她模著自己的肚月復,惶然不知所措。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李妍抓緊了裴穎問著。
「我也不知道……」裴穎無奈地搖頭,「這件事,我看還是得設法通知克烈王子才行。你先別急,我們還不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懷孕了,也許只是一時不順也說不定。」她安慰著李妍,自知這是心存僥倖,但除了這樣,她不知自己還能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