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他的動作輕柔,卻還是牽動了她散在肩上的秀發,烏溜柔順的長發一舉滑下肩背,形成一道黝黑閃亮的河流傾泄在碧姬的拼花地板上。
這一幕,再度使得西蒙發出贊嘆。
「干脆我也來留長頭發算了,最好把它染成黑的。」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碧姬的腳就這樣湊巧踩在畔寧直鋪在地板的發河上。
假若此刻畔寧不幸的醒過來,只消一抬頭就可能疼得直掉眼淚或者有日後禿頭之虞。
「你已經有一頭很漂亮的長發了,淡金色的,是全美女性最渴望得到的美麗波浪長發,有的人花大把鈔票還染不出這種夢幻發色,而你居然還嫌棄。」
盡避如此,你還是寧可選擇蓄著黑色直長發的東方天使呀!碧姬在心底咆哮。
「我反正不喜歡現在的頭發,至于我想怎麼處置自己的頭發,那你就更管不著了!」碧姬任性的甩起脾氣來。
「隨便你。」西蒙也不開心了。
昂氣的人行為是最蠢的,碧姬被西蒙冷淡的語氣傷了心,于是順手操起桌上的剪刀,西蒙見狀立刻奔上前去要奪她的剪刀,她手一揚,一把剪去及胸的美麗長發,刀鋒同時卻也無情得劃破西蒙的掌心,一滴滴的血液落在地板上,淨是傷心欲絕的顏色,怵目驚心的紅。
闖了大禍的那把剪刀,也順勢飛出窗口,在大街上摔得粉碎。
「現在,我可以開始留我的長發了。」碧姬輕笑,眼底是淡淡的藍色。
「明天早上你若是醒來,看見鏡中的自己是這副德性,一定會想哭,到時候,我的胸膛可不借給你靠。」
「世界上的男人又不只你一個,不要緊,我可以上樓向瑞凡去借,他不像你,這麼小器!」
碧姬的話竟然使得西蒙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預見一場好戲。「瑞凡的胸膛?明天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碧姬一肚子的狐疑。
☆☆☆
是不是人在異鄉時特別容易感到寂寞?是不是人在感到寂寞的時候特別容易陷入愛里?
無論這答案是有解抑或是無解都無所謂,反正瑞凡現在腦袋、眼底只充盈著蕾秋迷人的倩影。她的巧笑、她的低語,輕易地將他的三魂七魄都給勾引去。
在蕾秋的面前,瑞凡再也不是才情縱橫的新銳劇作家,現在若丟給他一支筆,怕他不但寫不出只字片語,還極有可能會像一只頑皮狗似的叼著筆在她面前搖尾擺首的傻笑滴口水。
「听說你從未離開西岸。上個月,我們藍格爭取你的劇本上演時才邀過你,當時你婉轉拒絕了,現在,怎麼突然之間想來紐約?」蕾秋用指尖彈著玻璃杯,發出清脆聲響。
瑞凡的視線卻完全落在杯沿上她留下的蔻丹唇印。好美的形狀,現在他只全心全意地臆測著她柔軟嬌唇的滋味,對于她的發問半點不用心。
「瑞凡?」蕾秋的嬌顏突然湊上前來,嚇得瑞凡差點跌下椅子。
「對不起。」
他總算回神了,暗自擔憂她早把他痴凝著她的入迷蠢樣淨收眼底。這下完了。她肯定認為他是個輕浮的傻瓜蛋,說不定現在正打算掀桌子走人呢,這可不得了。
「你不大專心耶!想什麼?該不會是女朋友吧?」她開口取笑他,好像一點也不介意他在與她對話時,靈魂竟然半途開溜的失態行為。
他急著澄清︰「女朋友?我沒有女朋友。」
她聞言,右手極度慵懶托腮,上身稍微前傾,V領下的雪白肌膚一覽無遺,微啟嬌唇低問︰「那……男朋友呢?」
瑞凡不禁倒退椅腳兩步,一方面防止自己當場噴鼻血造成二度失態,另一方面則是被她直接探人隱私的問題嚇到。什麼呀!他沒女朋友就該有一個男朋友嗎?難不成他長得就是一副欠人來愛的模樣嗎?
瑞凡覺得自己有必要回家對著鏡子仔細端詳容貌一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的性傾向遭人正面質疑了。
「我不是同性戀。」他苦笑,算不清今年度這是第幾次說這句話了。
他的這句宣言像一把利剪,切斷她上身的線頭,她突然渾身無力地趴在桌子上,雙肩顫抖小聲說道︰「對不起,問了這麼一個失禮的問題。」
瑞凡不明白蕾秋為何一下子變得如此沮喪,他當然沒遺漏她藏在手臂下的半只眼眸隱約有淚。
她哭了,為什麼?
「蕾秋,你不要緊吧?」她難道這麼希望他愛男人呀?瑞凡心底有一百個不懂。
她按著額角,緩緩昂起臉抬起眼瞼,兩扇長睫毛上還掛著未風干的淚珠。「不礙事,我偶爾會這麼發作,嚇著你了,不好意思。」
「真巧,我偶爾也會這樣發作,好加速排除昨晚喝過頭的啤酒。」
她唇線上揚,顯示他的俏皮話至少有那麼一丁點作用。
「很開心認識你,瑞凡,歡迎你到紐約來。」蕾秋臨走前將話含在唇角,再湊到他耳邊輕聲吐露,旋即轉身離去,只留下一抹淡淡幽香,與瑞凡一同駐足在紐約初秋的街頭。
第三章
完全不去理會台灣那邊可能因為他們兄妹倆的行蹤成謎而天下大亂的嚴重後果,夏瑞凡和夏畔寧一個樓上一個樓下的落入紐約的一級貧民窟里,悠悠哉哉的準備展開全新的生活。
It'sabrand-newstart.畔寧在日記的第一頁寫下這個句子。
她搖著筆桿,神情愉悅的寫著字,飛揚的字句一下子填滿了空白的書頁。她順手翻到下一頁,握在手上的筆卻再也捉不住了,直直落在地板上。
「為什麼?」她的眼淚沒控制的落了下來,像夏日午後的一陣雨,那樣毫不保留的揮灑。
扉頁上一幀小小的相片貼紙是惹得畔寧傷心落淚的禍首。從前她與他,笑得那樣甜。
原來他們曾經將手緊緊牽著,如此把握、如此篤定,想該是一生不離不棄,萬萬料想不到,要松開緊握的手,竟是這樣輕而易舉。原來世間的距離,遠遠勝過他們的真心約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夠資格和你在一起。」
自那一日起,他再也不肯正眼凝視她,連最終說再見的時刻,他依然沒有抬起臉來,否則他將會知道她預備將一生的淚水都在這一刻哭盡,失去了他,她再也不懂得笑了。
「我不懂,難道我是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還是我,你的畔寧,那個坐在你的摩托車後座嚇得緊緊摟住你的腰直尖叫的膽小表,那個把你的報告拿來折紙飛機玩害你差點被炒魷魚的搗蛋鬼,那個趁你睡著之後偷偷將你的頭發剃得亂七八糟還自以為賢慧的傻瓜蛋,那個被你載到山頂上頭一次見識滿天星星美景而感動得一塌糊涂想都不想就點頭答應你的求婚的……」
「不要說了!」他堅決打斷她回憶美好往事。「一切都過去了,你我都把彼此徹底忘了吧!我們……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四個字就將一切帶過,畔寧怎麼也無法接受,她心中暗自規劃未來甜蜜的藍圖,再也沒有落實的一天了。
她的眼淚止不住,可是他卻看不見,他不會再看她一眼,枉顧他們愛的深淺。
「我想……我該把婚戒還給你吧?還有你屋子的鑰匙,我放在那里的一些CD和書,也該拿走。」畔寧不明白自己已是如此柔腸寸斷,怎還有力氣站在這里心平氣和與他談論著這樣的瑣事。
「找個我不在的時間,你把東西搬一搬吧!」
「那……就這樣了。」她隨口訂了一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