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一半吧!有人說報紙上唯一正確的消息只有日期。」齊雪兒興趣缺缺地翻著那些紙張,其實她根本沒看完,她看的部分大概只有十分之一,不,也許是百一分之一吧!她向來沒耐性看那種滿是字的文章,何況這些新聞報導的內容大同小異,總歸來說,就是「結婚紀念日成忌日」、「槍聲響起,情歸離恨天」、「大學生難解的三角習題,台灣的教育究竟出了什麼錯?」,圖文並茂,死者悲劇性的美麗容顏印在正中央,正應驗了那句話——紅顏薄命。
馬克翔盯著報紙上紀晴的照片一言不發,她笑得很溫柔,因為早逝,在他心中,她永遠是這樣年輕美麗,從不曾褪色;而他的外表雖然依舊富吸引力,在那之後,心境卻已行將就木,瞬間,他不知感到悲哀還是慶幸。
「你的前妻很漂亮。」
「本人更漂亮,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麗。看著她的眼楮,會覺得人生充滿了夢想;听她說話,好象四周圍都閃閃發光,有長著翅膀的小精靈在飛一樣,是一種很美好的體驗。」一提到紀晴,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你很愛她?」她的語氣酸酸的。這個臭男人在講到死了十年的愛人時,表情竟然這麼溫柔,哼!
「第一次看到她時,我很迷惑,總覺得她美好得不真實,這樣的人真的存在嗎?我很好奇,所以我開始想辦法接近她,剛開始時那真的純粹是-種好奇而已;因為她雖然美得不可思議,但不是我喜歡的那型,況且她已經有護花使者了,那家伙像條忠狗似的,把紀晴看得緊緊的,絕對不會有人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那條忠狗就是趙震東的兒子吧!」
「對,他叫趙佳楠,和紀晴是青梅竹馬。那家伙簡直把紀晴貼上標簽當成他的私有物般,絕對禁止觸模。看他那種小心翼翼的樣子實在令人不爽,我不禁想要好好地修理他一下。本來那也不關我的事,畢竟合則來,不合則去,我不會死皮賴臉的去纏著人;只是我所向無敵的魅力用在紀晴的身上卻像踢到鐵板一樣,全給彈了回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紀錄,所以一方面是看不順眼,一方面是不服輸,我開始使出渾身解術,卯足勁去追紀晴。」
想起那一段艱苦的求愛歲月,還真是挫折連連,讓他至今仍心有余悸。他生平第一次追女人追得那麼辛苦,不斷踫釘子,不斷被潑冷水,鮮花和小禮物都不能打動她的芳心,全都進了垃圾桶里,他所得到的永遠是冷冰冰的笑臉;但是更令他驚奇的是,一向缺乏耐心的他,並沒有因此而斷然放棄,還是每天努力不懈地繼續攻勢。當然,他也並非全然的釋懷,畢竟對-個所向無敵的公子而言,紀晴的反應無疑是致命的一擊,尤其向來都是女人自動倒貼他,鮮少由他主動出擊,被女人慣壞的他,在吃了那一長串的苦頭之後,雖然沒有輕言放棄,但也讓他開始懷疑是不是魅力不再,以往的輝煌戰績都只是浪得虛名?
「結果如你所願,你追到她了。」這樣的結果她早已從報紙上知道了,否則怎麼會有那場婚禮;就算沒有報紙,她相信,他最後還是一定能追到紀晴的,因為紀晴如果是刁鑽難纏的孫悟空,那馬克翔就是無所不能的如來佛,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飛出他的掌心。
「是呀!生平第一次認真的想要一個女孩子,我迫切渴望得到她到不擇手段的地步,好不容易使她的心向著我,未免夜長夢多,我甚至等不到大學畢業就決定要盡快和她結婚,這樣就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撓我和她在一起了。我們舉行了一個小而溫馨的婚禮,婚禮結束後,我們走出禮堂,趙佳楠那瘋子就來了,他真的有病,一臉的胡渣,眼楮紅得像兔子,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全身上下都是酒臭,瞪得老大的眼楮好象要把我吞下去,我想他一定恨我恨得不得了,一看見我就破口大罵,偉同要去把他拉開時,他突然就掏出一把槍對準我開槍,結果紀晴為我擋下那一槍,子彈正中她的心髒,她當場死亡,這就是我失敗的第一次婚姻,歷時不到十分鐘。」
真的十分短暫,他不禁要苦笑,看著前一秒還巧笑倩兮的佳人,下一秒已經變成一具沒有生命的尸體躺在自己懷里,她鮮紅的血染紅了白紗,想叫卻叫不出來,想哭卻流不出眼淚。為什麼平常運動神經出奇差的她,在那一秒卻靈巧而迅速的為他擋下那一槍呢?為什麼她這麼傻,竟然傻到可以為他犧牲寶貴的生命。
「的確很富戲劇性,難怪報紙報了那麼大一篇。」
真的,每份報紙都以大篇幅來報導這宗情殺案,因為這則消息實在太具有話題性了,事件的三個主角都是名校學生——死者素有校花美名,溫柔婉約,秀外慧中,是所有男性心中理想的女性;凶手是商界名人之子,家財萬貫不說,向來就是品學兼優、操行甲等的模範生,師長眼中的好學生,朋友眼中的好同學,父母眼中的好兒子,但這樣素行良好的人竟然為情所困而犯下滔天大罪,令人扼腕。反觀受害者,聲名狼藉的公子,紀錄不良的愛情累犯,為了搶人家的女朋友而不擇手段,反倒成了眾矢之的,一點也不值得同情。
教育家開始討論台灣的人格教育問題在哪里,大學生應該是心智成熟的青年了,為什麼不能好好處理自己的感情問題?一般大眾則樂得看熱鬧,畢竟對當時純樸的民風而言,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丑聞,無疑是茶余飯後的好話題,但如果這話題牽涉到她齊雪兒未來的老公時,可就不能當戲看了。
「你說,你是不是到現在還忘不了你前妻?」死去的情敵是最可怕的,關于這一點可得先確認好。
看她口氣那麼認真,表情那麼嚴肅,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搖頭嘆氣。「雪兒,妳真沒有同情心。一般而言,通常這種時候應該是要說一些安慰的話才對,像別傷心啦!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或者是抱歉,勾起你的傷心回憶,我不是有意的之類的話,哪有人開口就問到底忘了沒。」
「我嘴笨,那種漂亮的場面話我不會說,而且那些話你十年前就听得夠多了,我何必放馬後炮。」
不愧是齊雪兒,馬克翔禁不住要為她喝采,他就是喜歡她這點,直來直往的真性情,不會故作閨秀的小鳥依人狀,或許不夠蕙質蘭心,善體人意,但絕對誠實不虛偽,這分真實的特質在這急功近利的社會真是難能可貴,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永遠守護這分真。
「怎麼不說話?啊!難道你在想紀晴?」齊雪兒一張臉不高興地鼓了起來,難怪他老說不能愛她,因為舊情難忘嘛!
「沒有,妳多心了。」馬克翔連忙澄清道。奇怪,他什麼時候養成了要對女人——應該說是特定的女人解釋的習慣呢?以前他從不對任何人解釋他的所作所為的,現在對齊雪兒卻獨獨例外,因為他總覺得他應該對她的喜怒哀樂負責,多可怕呀!
「真的?」
「真的,其實妳真的太多心了,紀晴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
「是前妻。」齊雪兒醋味濃厚地糾正他。
「妻子也好,前妻也罷,斯人已逝,雖然她的死對我而言是一個可怕的打擊,但是我從不曾想過要遺忘她,逃避一向不是我的作風,我所珍惜的是我們曾共有的那段美好回憶。對我而言,紀晴是我青春年少的一個重要里程碑,透過她,我終于了解到這個世界並不是為我而轉動,我畢竟也只是個凡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