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謎?」曾語柔也擱下了手中的棋子,看他的眼楮,並不像是在說笑。
「一個從不提及自己過去的人,一個沒有親人的人,一個連朋友都防範甚深的人。這樣的人,怎麼會不是一個謎呢?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去猜,莫非林兄他幼年有什麼不同尋常的遭遇?或者是失去了記憶?還是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憂?或許因為我並不是個可以談心的人吧。所以對林兄撲朔迷離的過去,抱有一定程度的執著。」柳無風自嘲的說。
曾語柔的心突突亂跳。垂眸斂目,銀牙暗咬。一時心思混亂,讓她不由輕輕皺起眉頭。成親以來,她從沒有認真想過,之前的往事對夫君究竟意味著什麼。也曾暗自揣測過,他不計前嫌的接納她,已經說明了一切。即便心頭隱隱的感覺到一種不安的情緒在作亂,她也佯裝不知,索性逃避了事。因為她不想也不願意懷疑,現在美如夢境的生活是一個七彩的泡沫。不,她有什麼理由懷疑呢。就是因為世人有仇必報的定律嗎?就憑這一點,她就要對他的憐愛產生懷疑嗎?畢竟仇恨之心是來自她的揣測,而他對她的寵愛卻是真真切切的。她怎麼可以懷疑他呢,他們是夫妻啊。
柳無風暗嘆一聲。看著曾語柔緊皺的眉頭,就知道十有八九是被他說中了。她並不是不知情,那麼,這到底是一段什麼樣的心結呢?他又突然不想知道了。
他繼續說道︰「但是林兄為人是極好的。他的俠義讓江湖多了一股凜然的正氣,許多邪魔歪風得以扶正,都少不了林兄的功勞呢。不過他不會居功自傲罷了,不然也不會僅僅是一個寒天山莊的莊主,就算是一派掌門統領一方也未嘗不能遂願。」
曾語柔勉強地一笑。原來她的夫君竟然比傳說中的還要厲害。她該歡喜,還是該擔憂呢?心事重重,卻無法細說。揚起縴縴玉指輕柔拂過額角,一陣頭疼讓她無法再想下去。
「下了半日的棋,想必嫂夫人是累了,不如先行回去休息。」柳無風建議道。
「那妾身先行告退,無風公子請自便。」曾語柔站起來,福了一福,語氣又恢復到先前的客氣有禮。
柳無風捻起一枚棋子,在骨掌中隨心把玩。「嗆」的一聲,落在棋盤上縱橫交錯的黑點上,如同他平常下棋的開局一樣,這顆星的位置是他的起手一招。但他心中所想的這局棋上,卻沒有他的位置。觀棋不語真君子,見死不救是小人。他到底該做個君子,還是該做個小人呢?為難。真是令人為難啊。
斜陽清風,白衣淡袖,他若有所思的沉吟良久之後,抑郁的吐出兩個字——「死棋。」
第5章(1)
夜涼如水,好夢難尋。
銀針刺破寶藍色的綢緞,玉指掐住針頭,揚手拉出那根光澤柔和的絲線。輕抿起水潤的紅唇,丁香小舌尖抵住線尾,貝齒稍一用力,那根絲線便從她的唇邊滑走。
好了。
曾語柔把針線歸置到針線包里,然後將做好的荷包置于掌上仔細打量。她的女紅手藝並不算出眾,這只荷包的做工也並不考究,但做這只荷包卻花了她不少心思。另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如意結,兩手將兩樣東西並在一起。
痴痴的看了許久,一個疑問從她的心底浮出︰他會喜歡嗎?
一聲似笑似嘆的申吟,讓她低垂下眉眼。漫漫長夜,她獨自一個人坐在房里,卻沒有一丁點的困倦。今晚他會晚歸,他會和那些江湖朋友們把酒至天明。雖然他叮囑過要她早些睡,不必等他。可是她卻覺得冷清的睡不著,一顆懸在空中的心怎麼也放不下。成親不足一月,她初嘗獨守空房的滋味,竟是這般的磨人。
伴下手里的東西,曾語柔起身踱至妝台。銅鏡中的女子,眉目含情,嘴角的一絲微笑讓她清冷的臉龐上多了幾分溫柔。她輕輕撫模著臉頰,幾乎認不出自己。
曾經多少次對鏡理妝,她都郁結于心,莫說是展顏歡笑,就連眉頭都不曾真的舒展過。她爹還罵她說,喪氣的東西,看看你一臉苦相。原來並不是她相貌生的苦,而是她心里苦。這就是相由心生嗎?
卸去頭上的釵環珠翠,將一頭濃密烏黑的頭發披散在肩上,拿起一把雕花嵌玉的發梳,輕輕地將頭發梳理順滑。一下一下,從頭頂至發稍,她的手勢輕柔而緩慢。
她又是一笑。這手法,還是夫君教她的呢。
他曾愛不釋手的幫她梳理著頭發,她雖然背對著他,卻可以從銅鏡中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一個男人,究竟有多喜愛一個女人,才會如她夫君這般,為她日日描眉梳髻,不曾有一絲的怠慢呢?縱然誠如她夫君所說,她的發,美的足以讓世間女子嫉妒,如果他不戀眷,又怎會從心底里呵護呢?這世間的珍寶有很多,能嵌在人心底的才算數吧。
她是他心上的珍寶嗎?
就在曾語柔憂思轉濃的時候,門外隱約的腳步聲讓她凝住了心神。听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禁站起身來,還沒等她走到門口,就听到房門被人拍了兩聲,「 」的讓她心跳加速。但接著從門外傳來的話語,卻讓她安下了心。
「夫人。屬下失禮了。爺喝醉了,我扶他回府。如果夫人多有不便,那屬下就扶爺去書房就寢。」
「慢著。你等等。」曾語柔隨手模了一根發簪,飛快地挽了一個發髻,這才匆匆地打開門。還未等她看清眼前的狀況,懷里就多了一個渾身酒氣的男人。而自他身體傳來的熟悉感覺,的確是她的夫君林寒宵。眉頭微微皺,低聲呢喃一句,「怎麼醉成這樣。」
「呵呵……呵呵……」懷里的男人笑成一團,若不看他的臉,她還真以為是別人呢。連忙伸手控制大局,而她懷里的大局卻不甘被她一個嬌柔女子所控制,差點就摔了一個跟頭。
門外站著的陳平飛快出手,分擔了一半林寒宵的重量,抱歉地看著曾語柔,說道︰「屬下失禮了。」語罷,粗壯魁梧的身體撐住林寒宵的長軀,別看他身量略矮于林寒宵,但論力氣卻大得驚人。穩穩的把喝醉後低聲悶笑的林寒宵扶到床上,這才用袖口輕拭了一下額頭。
「這里有我。夜深了,你也下去休息吧。」曾語柔對他一笑。抬頭看他一眼,就認出他是給她送彩禮的那個人,不由又笑道︰「原來是你,今天辛苦你了。」
「夫人言重了。屬下告退。」陳平微赧,抱拳施禮後快步退出門去。「嘎」的一聲,順手把門關緊。
服侍一個喝醉的人,這還是生平頭一回。曾語柔站在床畔,低頭看著歪在床上的男人,輕輕嘆了一聲。倒不是責備他無度飲酒,情非得已多喝幾杯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她不知該拿他怎麼辦才好了。這個人,就連喝醉,都和別人不一樣呢。笑了笑,轉身走到桌上,執壺倒了一杯水。
「夫君,來,喝點水再睡。」曾語柔撐著林寒宵的身體,把冰涼的陶瓷杯遞至他的唇旁。
「呵呵……呵呵……」林寒宵一雙醉眼似睜非睜,一串低聲悶笑自唇間逸出。他的手,時重時輕地撫模著曾語柔,從她的臉頰滑向她的腰側,一路延伸至她的渾圓的臀部與縴長的腿。
「別鬧了。喝水。」曾語柔一手撫著他,一手拿著杯子,根本沒法治住他在自己身上游走的大手。
林寒宵張嘴喝了兩口,就嗆得咳嗽了起來。曾語柔放下杯子,幫他拍背順氣兒。這個人啊,還真不讓人省心。她搖搖頭,一臉的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