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心甘情願娶進門的妻子,他沒有、沒有……」令嫻漲紅了臉欲言又止。
玉成秀心思玲瓏,暗暗打量一番她的體態後,低聲詢問︰「你們不會還沒洞房吧?」
令嫻難堪地點頭,「他越來越喜歡發呆,我總覺得,他心中已有在乎的人……雖說世間無數夫妻都是相敬如賓過的一輩子,但是我不想要那樣——玉姐姐,那個人是你嗎?」
「當然不是!」玉成秀很不端莊地翻了個白眼,心說這兩人實在很呆,「我只知道,他看你的眼神越來越露骨了。」
「啊?」
「喏。」玉成秀指指她後方。徐劭行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照在令嫻身上的陽光,卻反而害她臉上剛退的紅潮卷土重來。
「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令嫻慌慌張張站起來,「好了嗎?」
徐劭行順手替她理了下領子,柔聲道︰「好了,走吧。」
兩人告辭出來,玉成秀別有深意的目光弄得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回家的路上會經過一個集市,人潮擁擠,徐劭行一直低頭望著令嫻垂在身側的小手,猶豫著該不該牽起。
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相處甚歡,儼然就是志同道合的密友,夫妻這層關系,在徐劭行刻意忽略、令嫻淡然看待之下,就像是不存在一般。徐劭行對她一直友善卻又保持距離,一方面是免除她的不安,另一方面也是自我設限,免得一個把持不住,越過雷池。
是的,他不得不開始擔心自己把持不住。本想會與周居幽鬧得滿城風雨的,若非魯莽粗率的天真閨秀,就是熱衷的放蕩婬娃,誰料這女子既不似一般閨秀忸怩,又渾沒有讓人消受不起的潑辣勁,天真爛漫卻內明于心,更是能夠談論文章世事的好對象,與以往所知道的任何一類女性都不能混為一談,著實令他常常困惑卻又隱隱心動。
他雖說有為數不少的紅粉知己,相處時卻發乎情止乎禮,從沒有那晚般的難以自制。更別說即便是現在這般大庭廣眾之下,只要看到她對自己露出愉快的笑容,身心就會騷動不已。
如果不是名花有主,他多半就要放手追求了。他從不是什麼衛道士,對于貞操之類沒有特別的執著,因此即使令嫻與人之前有過什麼,亦並不構成障礙。問題是人家一顆心早就與那舉子飛到嶺南魂夢相隨,想要追卻又如何追起。又何況大丈夫一諾千金,他徐劭行雖不是旁人眼中的君子,對于答應過別人的事,卻從來都是不折不扣完成。本以為如錢大尹般成人之美對自己來說是舉手之勞,現在倒好,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十分中意,卻因為一句承諾而成了最不能去觸踫的女人,他真後悔當時答應周居幽的懇求。要是像一開始所計劃的那樣大鬧喜堂破壞婚事,就不會有現在的煎熬了。
令嫻柔軟的手心冷不防貼上了他的掌緣,徐劭行全身一震,只見妻子神色有些不自在地道︰「發什麼呆?小心別走丟了。」
說完就牽著他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就算從行人的眼神中知道,自己現在的面部表情必然十分詭異,徐劭行仍一徑傻笑著,不屬于自己的體溫從手上傳到心里,暖融融。
第八章偷听
徐員外從蘇州回來,隨他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令嫻沒見過的英俊青年。青年看來和徐劭行年歲相若,卻因為多了一份沉穩,平添許多踏實可信的感覺。
「這是你大娘表妹的兒子,叫做梓安,跟在我身邊學做生意,前段時間去南方收賬,恰巧在蘇州遇上,就一起回來了。」徐員外看來對這個外甥很是倚重,接下來甚至說道︰「這小子勤快又機靈,比我家那兩個不爭氣的兔崽子強上好幾十倍!」
「姨丈過獎了。」梓安表情頗為平靜,對令嫻恭敬地施禮,「見過二表嫂,邵行表哥和表嫂新婚大喜,我趕不回來,實在對不住。」
令嫻還禮,「表弟別這麼說,你送的那對木頭小女圭女圭,我和你表哥都很喜愛。」
梓安有些意外,「那是西南民間的小玩意兒,我在市集上看見覺得合適,便收了放到賀禮之中,實在很不起眼,難為表嫂竟然記得。」
「禮輕情意重,表弟送的那些金銀器具,我倒還真記不清楚了。」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在一旁的徐劭行看了但覺十分刺眼,走上去插進兩人之間,擺出一副哥哥的架勢,道︰「梓安你回來了,一路辛苦,收賬順利嗎?」
「還算順利。難得劭行表哥會過問家里生意。」梓安勾起嘴角,不知怎的顯得有些陰險。
徐劭行仿佛沒有听進他淡淡的嘲諷,道︰「旅途勞頓,不如你先下去洗個澡、睡個覺吧。」
令嫻拉拉他的衣袖,輕道︰「公公也剛回來。」
徐劭行往堂上一看,果然父親正對自己吹胡子瞪眼楮,于是漫不經心地道︰「爹,你臉酸不酸?不如先去洗把臉?」
站在一旁的徐劭言「撲哧」一笑,被妻子捅了捅腰制止。
「我听說你最近待在家里算是挺乖的,成親也有幾個月,恐怕又心癢癢地往外跑了吧。」
徐劭行一點都沒有跑去外頭胡混的意思,被父親這麼一奚落,自然更不想被他說中,剛要反駁,卻听徐員外繼續道︰「那樣也好,你要去就去,我懶得說你。這段日子下來,令嫻對咱們家應該不再覺得陌生,梓安也已經回來,明天起,你們倆就合作把家里這幾年來的賬目理一理,年底之前,最好弄出一個大概模樣來。」
「媳婦娶進門是為做我的妻子,要找賬房先生煩勞您去別家挖角。」徐劭行冷冷地道,心中很是著惱。
案親擺明了是看兒子沒用就要拿媳婦開刀,令嫻又不是工具,憑什麼一聲都不問地被他這樣擺布?更何況梓安也是個未婚的青年男子,安排孤男寡女一起做事,誰知道外頭會怎麼亂嚼舌根?
他心中不住抱怨,卻完全沒有想到,最能反對父親將家中賬目交給媳婦的理由,該當是令嫻「很可能」不會在徐家待太久。
徐員外嘲諷道︰「做你的妻子?你是說每天坐在房里,等你十天半個月回來和她見個面嗎?」
「才沒有那樣!我每天都和令嫻呆在書房,家里上下都可以作證!」他大聲反駁,還抓了妻子的手不肯放。
這回輪到大嫂素宛捂嘴悶笑,令嫻恨不得把頭埋進地底。
徐員外頗驚訝地看向妻子求證,李氏含笑點頭。雖然兒子呆在家里也沒見有什麼建樹,但總比在外頭胡來要強。她是不知道媳婦是靠什麼本事令兒子收了心,劭行每天幾乎小雞跟母雞一樣繞在令嫻身邊打轉,也是事實。
徐員外也沒有料到小兩口會相處融洽——他為劭行求這門親事,本來就不是出于這層考慮,兩人關系好,對他來說,也不過是綁住令嫻為徐家效力的一種資本而已。如果令嫻對徐家生意無益,他可沒有什麼心情關注兒子是否真的重視這媳婦。徐員外又朝面紅耳赤地令嫻那邊看了一眼,心想這女娃雖然算賬是一把好手,情事上仍被自己兒子調弄得服了軟,可見劭行在脂粉堆里打滾還是有些用處,也可以由此看出,媳婦對周居幽不是多麼真心。這麼想著,徐員外對這房媳婦,又多了些輕蔑之意。他心思百轉,口里卻只是敷衍地對徐劭行道︰「既然你要和令嫻待在一塊兒,就也和梓安一起打理賬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