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樵順著她柔軟的長發,輕道︰「我會罵你。」
「我相信你現在很樂意每天罵我。」春曉抬頭,給他一個虛弱的笑容,「如果你罵了我幾年之後,覺得這樣每天罵我的日子很無聊,就離開了,那怎麼辦呢?」
「‘如果’太多,你想不完的。」予樵嘆氣,「又如果在我沒厭倦之前,你就已經吃東西太多撐死了,或者吃東西太猛噎死了,那怎麼辦呢?」
春曉笑出聲,捶了他一拳,道︰「不公平,怎麼死的都是我?也可能你和人家比武輸掉被殺死,或者因為太呆笨死了。」
予樵點頭,「對,所以說‘如果’太多。呼吸之間如果吸進毒煙怎麼辦?走路的時候如果落入陷阱怎麼辦?要是每一種可能都去想象,那我們什麼事都不用做了,你覺得那樣過日子,有意思嗎?」
「我也知道……可是……」春曉扯著衣服上的小小蝴蝶結,心中的恐懼怎麼都沒有辦法消除。
予樵拉過她的手執在掌中,「而且你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你超級幸運的,逢凶化吉遇難呈祥,不是連財神千金的封號都出來了嗎?」
「沒有這個所謂的幸運,爹娘也許就不會——」春曉語帶哽咽,拼了命地阻止自己涕泗滂沱。
「要哭就哭,不干不脆的干什麼?」予樵看著她難掩悲傷與憾恨,雖然憐惜,心中一塊大石卻也放下。她憋得太久,裝作不在意太久,裝樂天開朗太久,能夠有勇氣再次面對,就算哭得湄江漲潮,也是好事一件。
春曉果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從爺爺口中得知父母離世消息起,就一直壓抑到現在種種情緒,都在予樵面前痛痛快快地發泄出來。
予樵輕輕拍著她的背,「你爹娘殷鑒在前,可見只要你乖乖在我身邊,不要三天兩頭玩離家出走,我們就會一直好好的,不會有事。」
餅了好一會,哭聲漸止,春曉打了個嗝,抬起慘不忍睹的臉蛋,「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
「嗯。」
「你喜歡我哪里?」
予樵一時語塞。這個問題,他從沒有想過。
「說啊,你喜歡我哪里?」人說女人愛逼問這個,實在是古今通病啊。
「我喜歡捏你臉的手感。」他想了半天,就只有這一點是可以容易感知到的。
老實的回答惹來一頓不痛不癢的粉拳伺候,予樵露出不太擅長的笑容,任她凶殘毆打。
要說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也許只是帶在身邊不覺得討厭,對她的要求感到沒轍——這種程度的而已吧。要是像她爹娘那樣遭遇事涉生死的考驗,大概最先喊「老天爺饒了我」的就是春曉,因為她最怕麻煩了。
懶惰貪吃,除了運氣好之外一無是處,雖說這笨蛋的日子過得乏善可陳,以後最好還是一直這樣下去。
一個安穩的人生,比什麼都重要,他期待著與她一同守護。
想到這里,蹂躪她臉頰的又蓬勃生起。
「痛痛痛!你真討厭!」
只要看到兩泡水珠掛在她意外漂亮的眼楮里,就連平常習慣了緊繃的臉皮,也會忍不住松弛下來。
嗯,這種程度的喜歡,應該也足夠相伴一生了吧。
「老了也不準瞎眼!」決定了,眼楮也是喜歡的原因之一。
「你在胡扯什麼啊?啊!不要捏……嗚嗚嗚。」
此時,飛來軒主涂存雅,正躲在路旁的一棵大樹後,記下他家白痴弟弟和遲鈍未來弟妹的詭異相互告白。
含淚告別身懷六甲的妻子,為了老殷的八卦千里追蹤到此——他這是多麼偉大的兄弟愛啊!自我陶醉一刻鐘先。
而且他已經得到可靠消息,紅月教和白日門的最終決戰,即將在離此地百步不到的湄潭山進行,以這兩個門派打架前熱愛清場的習性,這對新出爐情侶必定會被牽扯進去。
可以預見今晚一場大戰之後,予樵是再也不可能保持默默無聞狀態了。唔,未雨綢繆,來給他起一個本人听了之後,感覺像吃下一百只蒼蠅那麼惡心的綽號吧!
「冷面神劍俏郎君」?「一尾活龍小郎君」?「摯愛春曉妙郎君」……
總之,不管最後哪一個名字登上《飛來月鈔》,都可以預見畏武山莊將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尾聲
畏武山莊和峨嵋派的「大人們」一致認為,這兩個心志不成熟的家伙不適合立刻成親,更何況當孩子的爹娘。而基于男方的強烈要求,算是意思意思地給他倆辦了個訂婚宴。
按照原本的設想,訂婚宴辦得很低調,只邀請了峨眉和畏武山莊的人馬到場。可不知道是誰嘴快泄露消息,當天下午竟然來了一大撥人,巴結的有之,搗亂的有之,看好戲的更有之。畏武山莊的執事們忙得團團轉,總算是把座次和飲食都安排好,賀禮登記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
坐在門口登記賀禮的許執事,大老遠就望見一個身量不高的灰色身影,肩上背著個奇怪的大包袱,往畏武山莊這邊走過來。
等到那人走近了看清面容,許執事大吃一驚,趕緊讓正在伺候筆墨的小童進去通報,自己則站起身來迎上前幾步,點頭哈腰地道︰「林少俠,承蒙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
「好說好說!」林梢把包袱往地上一扔,道,「春曉姐呢?我來給她送賀禮!」
「多承林少爺厚意,春曉姑娘現在十分忙碌,您將賀禮交給我就好。」
誰不知道我家未來二少夫人跟你有可疑的奸情——哦不,友情,你以為隨便送點東西就能進到畏武山莊嗎?
林梢笑道︰「這份賀禮還是要當面交給她的。」他的眼楮太亮表情太邪惡,讓人一瞧就覺得不安好心。
不會是以前你倆奸情——哦不,友情的證據吧?許執事在心里大聲質疑,順便繼續月復誹二少爺結了這麼一門不般配的親事。
「可是,春曉姑娘恐怕一時抽不開身。」
「我可以等。」
正在僵持的當兒,一個快樂嘹亮的聲音自莊內響起——
「林梢嗎?林梢你來了!」
許執事眼睜睜看著二少爺的未婚妻飛撲進林梢懷中,感覺傷眼加丟臉地撇開頭,責罵跟著出來的小童︰「我不是叫你通報二少爺嗎?你把春曉姑娘叫出來干嗎?」湄潭山一役之後,二少爺聲名鵲起,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被起了一個很惡心……呃不,奇妙的綽號,實力上來說,也未必就比不上這個林梢。他本來是希望二少爺過來和林梢來一場「男人的對決」,怎麼會出來個春曉姑娘?這這這,這不是要讓他們的奸情——哦不,友情大白于天下,給畏武山莊丟臉嗎?
小童委屈地道︰「二少爺走不開,說讓春曉姑娘先來迎客。」
許執事頓足捶胸,二少爺,您這不是自個兒把綠帽子往自個兒頭上戴嗎?
林梢本來準備抱起春曉來個「幸福的轉圈」,誰知道才一用力就差點岔了氣——好沉!
「春曉姐,未來姐夫是不是把你當豬喂了?」
春曉純潔地搖頭,「沒有啦,他都不準我多吃東西,可能這幾天因為太緊張,所以容易半夜醒過來,一醒過來就肚子餓,只能再吃一頓。」
聞言,林梢、許執事和小童,不約而同地露出了一臉相。
春曉不理他們,好奇地看著那個大麻袋,「你送我什麼?好吃嗎?」
「不是吃的。」林梢解開用繁復手法打結的袋口,露出「賀禮」的全貌。
春曉整個人瞬間僵硬。
「她是?」春曉不知道為什麼發起抖。她明明不認識這個中年女子,可那怨毒的目光,小時候的無數次噩夢里,似乎都曾經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