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二年(公元713年)七月,太平公主謀反,李隆基先發制人出兵平叛,勢力得以鞏固發展,數日後,太上皇歸政于皇帝,避居西宮.
「我們這樣會不會很對不起王琚?利用完了,就踢開一邊,眼睜睜看他被皇帝留在身邊當差。」王琚根本就不喜歡官場的,但自從上回他在門外大叫大嚷後,皇帝忽然對他重視得一塌糊涂,一口咬定他是治國平天下的奇才,死活不旨放人,最後竟然將留下他當做準許他倆出京的交換條件。
「沒關系,算是他報恩好了。」成器絲毫沒有愧疚感.
「什麼呀,我抓著他做了這麼多年的掛名夫妻,耽誤了人家的大好年華,這點就可以跟當年我救他的恩情抵消了。」
「你那邊抵消了,還有我這邊啊。」他得意洋洋地宣布。
「你?你什麼時候有恩于他了?」他們倆也就在揚州見了兩三次面,哪來的時間施恩?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王琚在……」他掐指算了算,「嗯,神龍二年二三月間失蹤過一段時間吧。」
「咦?你怎麼知道?」當時她到處派人去找都不見王琚蹤影,結果兩個月後他完好無缺地回來,到現在還不知道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那時候他和駙馬都尉王同皎合謀刺殺武三思失手被擒,王同皎被殺,我救了他出來。」
她訝異得合不攏嘴。「你不是在說夢話吧?王琚好好待在揚州怎麼會認識什麼駙馬,還跑來京城殺人?」
「他的叔叔當過鳳閣侍郎,被武三思害死。」事過境遷,說到武三思,他已經不會感受到曾經的切齒仇恨了。
她恍然大悟外加驚異萬分。「原來王琚還是官宦子弟。誒?怎麼我‘撿’回去的人出身都這麼特別?」
他寵溺地點點她的鼻子。「是你獨具慧眼啊。」
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自己「撿到」的第一個人。「不知道雲起姐怎麼樣了?」在那個天寒地凍的地方,她的一片深情,可有了結果?
「對了,璉兒呢?」準許他們離開的條件之二,劉晉認祖歸宗,改名李璉。
「他?哪里有好酒哪里有他,誰管得住?」元桑說得理所當然。
成器尤奈地搖搖頭,這幾日教子失敗的經驗告訴他,那小于已經是酒蟲一條,完全沒救了。
元桑忽然專注地看著他。試探性地問道︰「我們就這樣不聲不響地走了?」
「是啊。親王隨意出京,那是犯律法的,自然不能昭告天下。」
「我是說,你都不跟家里人打個招呼?」皇帝不是說還要餞行什麼的?他們明天就跑掉可以嗎?
「我留了封信在四弟那里,他會轉告大家的。」幾個弟弟小孩心性,到時恐怕又玩個沒完沒了,他可不奉陪。
「那……太上皇呢?」
成器不語,低頭將韶華管收進衣篋拿出來又放進去,再拿出來,做出一副很繁忙的樣子。
元桑看得又好氣又好笑。「你不去跟他道個別嗎?這一去,我們很久都不會再回長安。」老人家听說身體不太好,還有幾年很難說的。她沒有把話說白,相信他也想得到。
依舊是沉默。
她有點生氣了。「怎麼說他也是你父親!」
他終于有了反應。「你有一個很好的爹爹,所以你才會看重父子親情。在我而言,卻寧願沒有他這個父親。你不要逼我,我不會去的。」
當他用這種斬釘截鐵的口氣說話,她知道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也罷,他不去,做媳婦的總要見一見公公吧。
雖經喪妹之痛,但將朝政全部交與兒子後,太上皇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
「你就是成器的媳婦?」雖然不夠貌美,但也不至于粗鄙不文,勉強能接受吧。
「是。臣媳與成器不日將遠游,特來向父皇辭行。」
昏花的雙眼向門邊張望。「他——不來?」
「成器忙著處理府里的事,托臣媳轉致問候。」
「是啊,是朕妄想了。他怎麼會來見朕呢?」他哀傷地笑笑,挑了旁琵琶的弦,發出一個愴側的音,在空蕩蕩的宮殿中回旋。
「朕從來就沒懂過那孩子。小時候他就老成得不像個孩子,也懂得收斂,隆基他們都繞著他轉。他從來都比朕強,朕有時候甚至有些嫉妒他。後來……」蒼老的臉上閃過深刻的痛楚,「劉皇後過世後,他就痴了……朕對不起他們。他失蹤了,朕想那也好,他的情形時時刻刻提醒朕曾經做過的事……後來他又回來,病也全好了,但整個人還是很怪,就像……對了,就像風一樣捉模不定,你永遠都猜不到他究竟在想什麼。不瞞你說。當時鐘紹京他們曾經暗地里聯名上書要求立成器為太子,被朕拒絕了。大唐需要隆基那樣精力旺盛、野心勃勃的皇上,而不是一陣來去不定的風。朕基于這個考慮才立隆基,所以,你去勸勸他不要怪朕,好嗎?」
「是。」元桑口中應著,心里卻有止不住的失望升上來。成器說得沒錯,太上皇從來都不是一個好父親,竟然真的從小到大都沒懂過自己的孩子,他甚至一廂情願地以為成器對他的疏離,只是因為性格怪異和後來立儲的事,看著他老邁淒涼的樣子,自己竟無法釋出什麼同情。
本來以為可以讓他們父子倆的關系得些改善的,現在看來既不可能,也無必要了。這二人永遠都不可能談到一塊兒的,隨他們去吧。並不能奢望全天下的父親都能像她爹爹一樣待自己的孩子。恐怕她的這位公公本身,也從未體驗過不帶任何利害關系的純粹親情吧。皇室中的所謂骨肉至親之間,只要能夠相安無事,也便足夠了。
鮑式化地寒暄幾句後,她告辭出來。成器一直在殿外候著。寬廣的天地間只傲立著一個人的挺拔身軀,手持韶華管,含笑凝視她。
這是她出色的夫婿,一輩子的良人。
她加快腳步迎向張開的手臂,迎向幸福的未來。
尾聲
開元初年,宋王府。
「你說,咱們為什麼要在這里幫他掩護?」坐在花廳的主位上,身著黃袍的年輕人不是很認真地抱怨著,順便向場中某位舞娘拋去一個媚眼。
「少來。把不能帶進宮的美人全安置在這里,自己負責享受,讓皇兄背黑鍋,您不是也樂得很?」他是狡兔三窟,受盡美人恩,外面卻都傳宋王貪花,蓄妾上百,夜夜笙歌,天知道他那忠貞的像條狗似的大皇兄有多冤。
李隆基笑睇一眼四弟,「噯,這種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何必戳穿呢?朕這樣努力不懈地敗壞皇兄的聲譽,也是為了讓所有人都相信他在京城啊。」很用心良苦的呢,「對了,他們現在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皇嫂生意做到哪里,皇兄房子就造到哪里,所到之處都掀起一股搶衣飾、搶都料匠的風潮。據上個月璉兒捎來的信里說,他們已經到了交州……」
「山東那個膠州?」
「不是,是天下最南的那個交州。據說皇嫂還想去南洋看一看……」
「南洋?不行不行,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桑兒這麼弱的身體怎麼受得了?」嗚嗚嗚,元桑是他無往不利的光輝情史中水遠的痛!
「喂喂,您說話還是小心點為妙。被皇兄知道您還那麼叫皇嫂,又有的您受的了。」上回口沒遮攔的後是皇城之中所有宮殿房舍的屋頂,非常「湊巧」地在雨季全部年久失修,並且所有工匠都「湊巧」告病回家休養,權傾當世的皇帝與他的嬪妃人臣們愣是在淒風苦雨中濕嗒嗒黏呼呼地同舟共濟了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