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走遠,過年才端碗水來到盛暑身邊——盛暑才是真正在幫二牛打下手的那個人。
「嘿,你們相處得怎麼樣?」過年說著往正屋努努嘴。
「你說和意暄?」盛暑抬頭看他一眼,又低頭專心做事,「不錯啊。」
「喲,怎麼改叫意暄了,不是夏姑娘嗎?」
「意暄說姑娘姑娘听著怪別扭的,讓我和大伙兒一樣喊。」他老實地道。
「這樣啊。」他還以為有什麼「巨大的轉變」呢,「那你對她有沒有——嗯?」
盛暑終于抬起頭,一臉疑惑,「你說什麼?」
餅年深刻意識到自己是三八錯人了。這人傻到什麼竅都沒開,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對此,身為頭號結拜兄弟的他有必要好好開導他一番。
「我跟你這麼說吧,現在全村大概有一半以上沒婆家的姑娘都對你有意思——」
「有意思是什麼意思?」虛心求教是盛暑有記憶以來一貫的原則。
有意思不就是很好玩?但放在這里好像說不通啊,難道說村里有半數以上的姑娘都覺得他很好玩?哪里好玩了?
餅年挫敗地蹲來,沒力地解釋︰「就是喜歡你啊,懂了吧?」
「不懂,為什麼有意思就是喜歡?」
「因為——」過年思考了好一陣子,才黑著臉說道︰「我說喜歡的意思就是喜歡的意思,你管這麼多做什麼?」
「哦。」沒關系,下次問意暄好了,意暄懂得比較多,「那她們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長得不錯又有力氣。」為了不讓自己的自尊心受太大的損傷,過年決定用最簡短的詞句概括。
長得不錯又有力氣?
餅年立刻想到了過年家的那頭水牛。
「就這樣嗎?」
「那你想怎麼樣?」難道還要想更好听的話來贊美他?做夢!餅年火大地捶了他一拳。
簡直就是踐踏他的尊嚴!想當年,他可也是響當當的清涼村第一美男子。自從他來了之後,唉,想起來就傷心啊。
「我沒有想怎麼樣啊。」過年為什麼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真奇怪。算了,他就當村里的姑娘都喜歡過年家的牛好了。不過——「這關我什麼事?」
「關你的事大了!大得很,比村里的祠堂還大,比李婆婆家的圓桌還大,比我爹打噴嚏的聲音還大,比……」
一直沉默不語的二牛終于受不了他的言不及義,插嘴為被搞得頭昏腦脹的盛暑指點迷津︰「他大概是想說,你對哪家姑娘有意思都可以,就是不準去喜歡他喜歡的那一個。」
盛暑向過年求證,卻見他突然住了嘴,顯出扭怩的神色,忿忿地怒瞪二牛。
看來二牛說得不假。弄了半天原來是為這麼一句話啊。
「原來過年你有喜歡的姑娘。」喜歡一個姑娘,是不是和他喜歡松子、土堆它們是一個道理呢?
「我……我……」過年支吾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個字。
「你喜歡哪家姑娘?我認識嗎?」他倒很想看看大大咧咧的過年在喜歡的姑娘面前是什麼樣子。
「甭問了,打死他都不肯說。」周圍不知何時已經蹲滿了「納涼」兼看戲的眾人。過年見狀,硬是把一張黝黑的臉漲成了紅色。
大伙兒都幸災樂禍地看他出糗,只有盛暑在詫異地拉著二牛詢問︰「過年以前被打死過嗎?」
死而復生,好強啊!
意暄最近一直暗暗祈禱天氣快點兒涼起來。
她越來越發覺自己的家比祠堂還熱鬧。盛暑的「弟兄」們老窩在這里不肯走就算了,但是到了吃飯的時間他們的家里人就會找上門來把自家的免崽子拎回去,然後好死不死就會被他們發現這里比較涼快,然後他們就開始也往她這里跑,再然後她就會在盛暑哀求的目光下出口留他們吃飯,最後她本來頗為遺世獨立的小院就成了最佳的聚會場所,到了晚上更是所有走得動的人幾乎都一手搬著椅子一手搖著扇子,來這里納涼兼聊天培養感情——
就像現在。從老祖宗怎樣躲避戰亂到了這里聊到哪家母雞生了個雙黃蛋,一個晚上又堪堪消磨過去。
「你們有沒有發現,咱們的羊最近越來越瘦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大多數人都附和起來。
「呀,原來你們家的羊也瘦了啊,我還以為就只我們家呢。」
「你不說我倒還沒留神,這羊好像是不如以前肥了。」
「這是怎麼回事?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地養?」
「是不是小娃子貪玩沒看著它們吃草?」
劉家的小少年連忙喊冤︰「哪有啊,它們明明吃得好好的,我們看得可緊了。」
「是啊是啊,而且自從土堆來當牧羊犬之後,羊兒們比以前都听話了很多。」談家的孩子跳出來作證。
「土堆很厲害哦。」過年的小佷子也為放羊一族的清白而奮斗,「哪只羊不乖,它動都不用動,只要瞪一下,它們就會很听話地低頭吃草。」
眾人面面相覷。
有這麼偉大的狗?以前的那只老牧羊犬可沒這麼大本事。
「盛暑小子,不止你自己特別,連你帶來的狗都特別啊。」陳公公贊嘆道。
盛暑憨憨地笑了一下算是回應,過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地說︰「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和你們講,其實……那個土堆,它不是狗,它是那個……一匹狼。」
他低下頭等著大家的驚嚇和指責,卻不料除了身邊意暄的一記抽氣聲外,什麼響動也沒有。
他偷偷抬起頭,發現所有人的眼神中只有好奇,沒有別的情緒。
「盛暑啊,你說的這個狼是什麼東西?」村長代表大家發問。
啊?竟然還有人不知道狼是什麼?盛暑吃驚之後便也恍然。村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清涼村,沒出去過半步,這里沒有的東西,他們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他正要解釋,卻听意暄輕快地說︰「狼和狗是差不多的動物。但是羊很怕狼,所以土堆只要一瞪眼,羊就不敢不听話了。而且,羊一怕,吃下去的東西肯定沒好好消化,所以吃是吃多了,但還是瘦了下來。」她努力淡化狼吃羊的「天賦」,不想讓村長他們太擔心。心里則暗暗決定,就算讓土堆懶懶地吃白食,也好過把羊群往狼口里送。
一村長笑呵呵地說︰「原來是這樣啊。那咱們以後還是不要讓土堆去放羊了,好嗎?」
「那是當然的。」意暄責備地看了盛暑一眼,道︰「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土堆其實是狼?」派一匹狼去看守羊群,真是夠可笑了。她就老納悶了,怎麼土堆身為一條「狗」,竟然從沒叫過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
盛暑有些歉意地道︰「我不知道羊會怕狼,所以也就沒說,給大家添麻煩了。」
村長擺擺手,「哎,你又不是故意的,沒關系啦,你別往心里去。」
大家也紛紛出言安慰,叫他不要自責。
盛暑感激地點點頭,正要再向意暄道歉,忽然覺得很奇怪。「既然大家不知道有狼這麼種動物,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意暄听他這麼一問也是一愣,然後困擾地皺起眉頭。「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像听說過——」
「哈哈哈,意暄的怪毛病又發作了。」村長捋著胡須,一點兒也不驚訝。
「怪毛病?」盛暑看看正在努力思考的她。
劉姥姥笑著補充說︰「意暄嘴里總是會冒出一些她也不知道從哪里听來的東西,可有意思了。我們都說她是前世孟婆湯喝少了才會變成這樣的呢。」
盛大娘樂呵呵地道︰「真好玩,意暄是記得的東西太多,盛暑是忘掉的東西太多,你們說是不是很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