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再來。
大氣磅礡的校歌聲再一次響起。
這次廖潔早有準備,按掉得更加迅速。
第三次,情況依舊。
第四次,廖潔不耐煩地再一次按下取消鍵,準備發一條短信給那位仁兄或者仁姐問清楚怎麼回事,低頭剛打了幾個字,眼楮的余光便發現座位邊站了個人一直沒走。
服務生也太那個了吧,她又沒要走的意思,就趕來結賬,沒看她故意把果汁留了最後一口表示還沒喝完嗎?她不耐煩地往上瞟了一眼--
張楷臉色鐵青,死瞪著她。
「你就是廖潔?」廖潔確定自己听到了咬牙切齒的聲音。
冷冷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女生張得大大的歪嘴,張楷在心中暗暗發誓,阿行要是真娶個這麼弱智的老婆回家,他第一個跟他月兌離關系!
廖潔苦著臉跟在走得飛快的魁梧男子身後,心中大嘆時運不濟。
好象她只要遇上張楷就會出丑。對面不相識浪費了彼此寶貴的時間--當然,主要是他的時間啦,那就算了,最丟臉的是拚命掛人家的電話還被當場逮到,以至于前面的這位到現在還是滿臉黑線。
好在他眼中的陌生表明上次擺的烏龍已經成了不足道的小事被忘記了,否則兩罪並罰,張大總裁沒準轉身就走。
張行也真是的,有這麼個哥哥又不是丟臉的事,干嗎不說清楚?要是她早知道此張楷即彼張楷,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願拖這麼一位重量級的人物來幫忙配一台微不足道的組裝機啊。
拜張楷行事低調所賜,本來計算機城里大概只有一兩個人認出他的,但一傳十十傳百,進來沒多久,整個市場都轟動了,看看許多鋪位老板們對他恭恭敬敬,有的還崇拜得一塌糊涂的,她就渾身不自在。真佩服他竟然能一個個點頭微笑過去,剛剛的怒氣被隱藏得天衣無縫。
終于找了一家據說是他朋友的地方坐下來弄配置,這時背後已經跟了一大條好奇的尾巴--一幫本來忙得昏天黑地的年輕人,招呼別人照看自己的鋪子,眼巴巴地跟著他,猶如希伯來人追隨偉大的摩西。
店面被圍得水泄不通,愧疚加上迫切希望能夠快點結束這場《出埃藏紀》的她,心想只要張楷說一個配置,她惟一的反應就是義不容辭地點一下頭,說一聲好。而相反的是周圍有很多人非常神經質地把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寫下來,然後頻頻稱是,酸一點兒的還說什麼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之類,害得她雞皮疙瘩不止一次地掉滿地。
似乎漫長的配機過程其實只持續了十五分鐘左右,她想象中最艱巨的還價部分在店主和張楷各在紙上寫了一個數字後便塵埃落定。
岸完錢,張楷和店員分別將機箱和顯示器搬到門口,鍵盤音響之類的自然由廖潔自力更生。
在馬路邊等出租車的那會兒,穆潔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該說幾句場面上的話來交待一下,雖然張楷看起來還是一副很不爽的樣子。
「那個--」唉,稱呼什麼好呢?
張先生?
不行,上回采訪的時候用的就是這個稱呼,萬一被听出來好象不太好。
張總?
有病啊,剛才至少有一百個人這樣叫過了,自己又不是他的崇拜者,湊什麼熱鬧?
張大哥?
哇哇哇,怎麼听起來很武俠的感覺?
要命,稱呼這種事情真傷腦筋……要不索性叫他摩西二世怎麼樣?夠威風吧--當然前提是她不會一腳被踹進紅海。
算了,索性忽略不計。「呃,今天耽誤了你很多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努力微笑,諂笑,媚笑,傻笑。
張楷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她剛才盯著他想了這麼久、眼楮里變換了很多種神采,就為了醞釀這句話?
丙然堪稱沒有時間觀念的典範。
不過人家的小孩輪不到他來教訓,于是只公式化地頷首,「不客氣。計算機有什麼問題就來找我。」後面這句,其實也不是很真心的。
「好的。真是太謝謝你了。」找你?我敢嗎?
廖潔下意識地翻了個小白眼,連她自己都沒注意的瞬間卻被張楷捕獲到了。
敝事,被麻煩的人都有風度地不跟她計較,她還有什麼意見?
本來有些平息的不滿又被挑起,他的口氣自然也不加掩飾地月兌了有禮的範疇。「我還有事,妳自己打車回去吧。」說完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自顧自地提步往馬路對面走去。
不過剛一提腳就開始有些後悔︰今天是怎麼了?跟一個小孩子計較、根本不符合他平素行事的風格,而且如果廖潔添油加醋地去跟阿行講今天的事,他的耳根子恐怕又沒法清淨了。與其被阿行每天不停地騷擾,還不如保持一下形象。
主意既定,他停下腳步,在僵硬的臉部調整出微帶笑意的表情,然後轉身準備施展春天一樣的關懷。
一張極丑極挑釁的鬼臉映入眼簾,並且在瞬間扭曲成一臉尷尬。
張楷按捺住勃然大怒的沖動,緩緩地走到廖潔面前,「親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說了句「路上小心」,然後繼續走向停在對面的座車。
听到驚嚇過度的廖潔在足足五秒鐘後才爆出一聲痛叫,他得意地揚起了唇,然後又撇撇嘴,暗罵自己一句無聊。
罷開車上了路,就听到自己的短信鈴聲不斷。終于被吵得受不了,他踩下剎車,掏出手機。
自然是廖潔發的。
「尊敬的張楷先生,萬分感謝你讓我領悟到了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真諦,我就算肩胛骨折都不枉此生了。老祖宗真有遠見,竟然預測到今天有人的行為和這八個字絲絲入扣。
「我真的不應該麻煩張行去找他哥的,我一時胡涂,誤以為既然是兄弟彼此的品格應該不會差得太遠,竟然忘記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這句至理名言,實在罪該萬死。
「忽然有一個小小的疑問要請教,您說剛才某人是陪我去買計算機還是向人家炫耀身份來滿足他變態的虛榮心呢,摩西二世先生?」
丙然是小孩子的泄憤途徑,既經濟又尖刻。
心里才想著不要和她一般見識,雙手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回復。
「廖潔小朋友,知恥近乎勇,對于妳這種善于剖析自己不斷進行自我批評的品德,我十分敬佩。雖然我也覺得那八個字的真諦去掉前半句之後很適合妳,沖著妳如此的大智大勇,我以後會盡量不將之與妳聯系在一起,可是這有一定的難度,但我相信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我們兄弟的品格自然不同,不知者不為罪,我並不怪妳。確實如妳所說,舍弟的品格亟待提高,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相信如果妳能夠與他少聯系一些的話,會對他有莫大的好處。
「虛榮心並不是變態,可悲的是有些人根本就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去虛榮,畢竟紅海是為我而開而不是為別的什麼幼稚的小表頭而開,我有理由自豪。對了補充一句,妳剛才假笑的時候痕跡大重,以後記得改進。」
這邊一串炮轟過去,那邊自然也不肯罷休,于是一來二往,拳打腳踢,到張楷的手機率先宣告斷電的時候,車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他看了看手表,五點二十六分。
坐在車里,心中升起少見的茫然。他竟然和一個小女生整整發了一下午的短信,就為了爭一口氣?!怎麼可能?他是張楷,是IT界鼎鼎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張楷耶,怎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簡直荒天下之大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