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姑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恩麗,你快要有一個弟弟或妹妹,你應該要高興才是。」
用姑姑的健康換一個小孩?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姑姑,放棄好不好?我會擔心。」
「小麗,醫生說孩子已經不能拿掉了,孩子很平安,我想他注定是要生下來的,你是他的姊姊,試著愛他好嗎?這是姑姑的心願。」
範恩麗望著意志堅定的姑姑,一時詞窮不知怎麼勸說。
生孩子對女人是危險的事,尤其是高齡產婦,她應該要反對到底,可是……姑姑的表情是那麼期待當一個母親,她不忍讓姑姑失望只好退一步。
「好吧……可是我要搬來親自照顧姑姑。」
「小麗,謝謝你。」
範恩麗伸手貼住她的肚子。「小寶寶,你要好好保護你媽媽,保護我最重要的人,要不然等你出生,我一定會打你的小,懂嗎?」
範晴芬被她逗笑了,完全沉浸在即將要當母親的快樂之中,傅如雪卻是滿心沉重地走到陽台抽煙。
為什麼?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卻那樣脆弱,很快地又要支離破碎?
恩麗真的有辦法接受嗎?
萬一她崩潰了,他又該怎麼幫她?
「小雪,你怎麼在抽煙?是在擔心姑姑嗎?」看見姑姑跟傅爸那樣甜蜜,她很知趣地離開,絕對不當電燈泡。
暗如雪立刻捻熄煙。「嗯,有一點,畢竟範姨的年紀大了,生產時的危險會比較高。」
「放心吧,姑姑很厲害,不會被打倒。小雪,我決定要辭職在家里專心照顧姑姑,我會讓姑姑平平安安地生下小寶寶。」
懷孕的事情說了,範姨又決定何時公布另一個實情?
忍不住地,他又點燃一根煙。
「小雪,不要再抽煙,現在家里有孕婦,不準有人抽煙,幸好傅爸是好男人不會抽煙。傅爸真的是一個很棒的人,把姑姑交給他,我很放心!」她摟著傅如雪,笑得甜蜜。即使有危險,她也會盡一切力量讓危險降低,因為那是姑姑的心願。
「我爸已經失去我媽了,我也不希望他再孤獨一個人……」可是,為什麼上天卻那麼喜歡捉弄人?
相愛的兩人卻注定不能相守一輩子,這是多麼痛的一件事?父親得知範姨的病仍然願意娶她,跟她一起對抗病魔,這種勇氣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不會的,放心。小雪……你怎麼哭了?」小雪真的怪怪的。
他哭了?!暗如雪伸手往雙眸一抹,果然沾到了淚水。
失去的就是失去了,不可能再重來,更不會有所謂的「假如」,若是不懂得珍惜,往後的日子他也會活在懊悔之中。
因為範姨、恩麗,他似乎也成長了,以前他嗤之以鼻的小小幸福,如今才是他最該珍惜的寶物。
「恩麗,我愛你。」
他尊重範姨的決定,並且也會以他最大的力量來守護這個家。
☆☆☆
範恩麗提出辭呈,但孫柏非希望她偶爾還是能回來上班。
她和姑姑商量,姑姑也希望她不要放棄工作,最好的辦法就是雙方面兼顧。因此她決定一周上三天班,剩余的時間用來照顧姑姑,連她的店「ONLY」也收了起來,往後她將會有個弟弟或妹妹要讓她傷腦筋,她想花更多時間在家里,至于興趣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不過家里有傅爸在,她真的還挺閑的,傅爸比她細心,很多事情想得比她多,結果她成了偶爾傅爸出門的時候陪伴姑姑的閑人。
時間過得很快,兩個人過去了,範晴芬的肚子愈來愈大,範恩麗也愈來愈有要當姊姊的感覺,有空的時候她就會去逛百貨公司,采買小寶貝出生後需要的用品。
今天是範晴芬的生日,晚上範恩麗親自下廚,煮幾道她姑姑愛吃的菜。
四個人愉快用餐,閑話家常,緊接著當然就是切蛋糕的重頭戲,唱完生日快樂歌,吹了蠟燭,一切看起來是那樣幸福。
就像是夢一樣。
不知何故,範恩麗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好像這樣的幸福隨時會消失一樣。
「姑姑,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喔。」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仿佛這麼說就能讓她獲得安定的力量。
「小麗,姑姑有件事要告訴你。」
暗如雪別過臉,下一秒,他看見父親對他示意。
「我去洗碗,你們慢慢聊。」傅孟然起身。
「範姨,我出去買一下東西……」
「沒關系,你們都留下來,一起听。」
「什麼事?是要告訴我小寶寶的性別嗎?」她想現在家里最受到關注的應該就是小寶寶的性別了。
「不是……」範晴芬牽起佷女的手,溫柔含笑道︰「小麗,姑姑……生病了,所以不可能永遠陪著你了。」
範恩麗怔怔地,還在消化姑姑所說的話——為什麼只是簡單的字,她竟然有點不能理解?
「姑姑,你、你……在說什麼?」
「小麗,」範晴芬重重一握她的手。「姑姑得了癌癥,醫生說最多只有兩年的日子可活。」
癌……癥?!
頓時,範恩麗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思緒,仿佛死了一般。
「不……不可能!泵姑,你不要騙我,我求求你,不要騙我!」她不能接受這件事,為什麼姑姑這麼好的人會生病?
不要!不要!
她不想听到這件事,誰來跟她說她只是在做夢,只是一場夢而已,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拜托,誰來救救她……
「小麗,姑姑……」
「不要!不要再說了,拜托、拜托……」範恩麗反扣緊姑姑的手,低下頭,努力壓住自己快要崩潰的痛苦。
暗如雪站在一旁,心情萬分沉重,桌上還沒有切的蛋糕成了最強烈的諷刺,慶生的同時他們竟要接受即將來到的死亡。
「抱歉,我有一點不舒服先回房了。」範恩麗松開手,完全不敢看她姑姑一眼,因為她不知道在要什麼表情。
範晴芬連忙示意傅如雪跟上去。
「陪著她,听她說話就好。」
暗如雪點了點頭,走進範恩麗的房間,里頭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
範恩麗縮在床邊的地板上,雙手抱膝,面對窗口,背影說有多孤獨便有多孤獨。
他上前,坐在她身邊。
不知隔了多久,她終于開口。
「第一次明白什麼是‘哭不出來的痛’,是在十歲之前,明明不可能有記憶的,我偏偏記得清清楚楚,因為那一幕幕畫面深刻烙印在我腦海中。是我長大以後才知道那是家暴,即使沒有很嚴重的傷害,我的醫生也明確告訴我那的確是家暴。只是家暴不只是暴力而已,冷漠對待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家暴。」
「十歲之前,我曾經試著用哭來尋求父母的關愛,但在我得到更冷漠的響應之後,我終于明白原來哭泣不是最好的方式。我也不懂該怎麼讓他們喜歡我,無論我怎麼做,他們還是那樣對我,仿佛我的存在對他們而言只是個絆腳石。可惜那時候我還不懂自殺,所以只能過一天算一天;而我唯一學會的事情就是不再哭了。」
「十歲之後,我才知道家人除了父母以外還有一個,那就是姑姑。姑姑接手照顧我後,我看了兩年的心理醫生。那時候我根本不懂什麼是心理醫生,只是覺得醫生完全明白我在說什麼,她總是靜靜听我說,偶爾才會插上幾句話。醫生告訴我,這世上一定會有人愛我,要我不要放棄自己,要我敞開心胸接受外人對我的愛,這樣我才有辦法走出傷痛,變成一個正常人。」
「我能平安長大完全要歸功于姑姑,是她每天陪著我,讓我學習信任,去愛她、去接受她對我的關心並非虛假,如果沒有姑姑,我應該早就死了。我忘記是在哪里看見的,如果你不跟嬰兒說話,過不久嬰兒就會互,因為他得不到關懷;而我幸運地等到了姑姑。是她……如果沒有她,我會在哪里呢?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姑姑了,可是為什麼我快要失去她了?為什麼?我只剩下她了,拜托能不能不要帶走她,讓她一直一直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