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閑著沒事的她再度窩在靜書樓里,讀那些她離開之前還沒有看完的書。看了一眼登上二樓的階梯,她已不再心存好奇。
看書看得累了,她便伏在桌案上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靜悄悄的一樓有道刻意放輕的腳步從外踏入,停在她身旁,之後又恢復寧靜。
見她似乎睡得很沉,司徒蘭生的眼底盡是深情,濃烈似火。
他伸出手撫著她秀麗的發絲,即使只是這樣程度的親近,對他而言也曾是遙不可及的夢。
「妳曉得嗎?前些時候,我在路上遇見子瀲,他始終對我沒有選擇他堂妹而氣我,他問我,不是已經不愛妳這個下堂妻,為何還對妳魂牽夢縈?嗯……魂牽夢縈這四個字他說得真好,我畢竟不是文人,過分雕琢的詞語不太會用,我頂多會用牽掛而已。在這一點上,子瀲確實比我出色許多。
「他說得沒錯,我確實對妳魂牽夢縈,妳的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是妳泫然欲泣的模樣,都深深刻在我的腦海中,我沒有一日不想起。他說妳是我的下堂妻,我反倒認為自己是遭妳拋棄的下堂夫,要是妳听見我這麼說,肯定會反駁我。
「我並不是故意隱瞞靜書樓二樓原是我房間的事,只是不希望妳的腳傷加重。我問過岳母,她說大夫要妳最好別爬樓梯,因為妳的腳傷已成舊疾,難以根治,如果爬樓梯,日積月累後定會加重傷勢,我曾想找個時間跟妳說明,不過後來始終沒機會,結果才讓妳誤會了。
「璇璣,我確實犯了錯,也不認為在我說了這些之後妳就得原諒我……妳睡了也好,免得妳听完之後又露出為難的神情,現在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妳因我而煩惱的模樣。即使妳恨我,我仍想將妳綁在身邊,或許妳會說我自私,但……那是因為我很愛妳。」
說完想說的話,司徒蘭生解下外衣替她蓋上後才離開。
寂靜再度包圍著易璇璣,她緩緩睜開眸子,眼角忽地滾落一顆淚珠。
為什麼要讓她听見?
她真的不想……結果仍是听見了,他的每字每句看似輕柔,竟集結成一股力量,敲碎了她胸中某一處的防備,痛楚排山倒海而來。
安水難收,破鏡難重圓……她與他有這個可能嗎?受傷破碎的心又該如何拼湊完整?
臉上有著兩行情淚,她久久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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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五天的日子眨眼即逝,易老爺和夫人看見女兒幸福美滿,也和老友聊得盡興,這一趟他們十分開心,帶著愉悅的心情打道回府。
他們前腳一走,易璇璣也準備離開。
「璇璣,妳不多留一陣子嗎?妳瘦了好多,讓娘好好替妳補一補。」司徒夫人實在舍不得,雙手始終抓著她,不讓她走。
「干娘,我雖瘦,卻很健康,這段時間都沒有生病,干娘不必擔心我。」她自認將自己照顧得相當妥當,連娘都說她看起來比較快樂了,是了,她確實已重拾過往的心情。
「我怎麼不擔心?妳一個人在外頭,哪有辦法好好照顧自己?還是搬回來吧,就算不想住在府里,最好能住在鎮上,這樣我們也才有個照應,好不好?」司徒夫人仍舊不死心。
「干娘,我會仔細想一想。」她確實有這個念頭,萬一下次爹娘再來拜訪,她若人在遠方,可就難以處理了。
「還想什麼,趕緊搬回來吧。」她是恨不得璇璣繼續住下,連考慮都不必。
「干娘……」
「好了、好了,璇璣也有她的考量,妳這樣是強人所難。」司徒老爺趕緊將妻子拉開些,不想讓媳婦為難。
「只要妳願意搬回來,娘永遠歡迎妳。」唉,干嘛一定要多加那個「干」字,直接喊娘不是更親密嗎?
「妳別再說了,就讓璇璣好好考慮吧。」司徒老爺示意兒子快把璇璣送出門,免得待會兒天都要黑了。
司徒蘭生和易璇璣相偕離開司徒府,兩人一路走至鎮外,途中,他一句話也沒說,來到熟悉的竹林,易璇璣終于停下腳步轉過頭。
「送到這里就夠了。」既然他希望她沒有听見他那番話,她會永遠藏在心底。
易璇璣輕輕向他頷首,之後轉身跨出步伐往前行。
「璇璣,不……妳別轉頭,听我說就好。我做錯了三件事,第一是太晚才發覺自己有多愛妳;第二是讓我們的孩子無法出世;第三是……我當初不該放妳走。這次讓妳走,無論妳要上哪兒去,我不會再打探妳的消息,不過,倘若我們有緣再相聚,到時候我一定會不顧一切抓住妳,不再讓妳離開。」
「無論我對你是否有感情,都要勉強我?」
「如果妳不接受,我相信妳也明白該如何徹底拒絕我,妳一直很聰明的……妳走吧,不要回頭,要不然我怕現在就會想將妳留下來。」
「為什麼說太晚發現愛我?」她以為他對她始終沒有愛。
「我一直視妳為親人,無論親人分離得多遠,關系也永遠不變,可是在失去妳之後,才發現我無法忍受見不到妳,甚至連呼吸也會令我痛得喘不過氣來……也許在妳眼中,我還不懂得怎麼做才算愛妳,不過我會繼續學,直到妳認可的那一天。」即使要花上一輩子,他亦心甘情願。
「隨緣吧。」
留下這兩個字後,易璇璣再次走出司徒蘭生的生命中。
也許他們有緣,也許他們無緣,未來的事誰都無法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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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已入秋。
易璇璣來到這個安靜、淳樸的小鎮居住也有幾個月了。
她在這里依然賣素面,生意雖沒有在松南城時好,不過結交了不少朋友,為了讓自己多些空閑,她請了個幫手,生活不再那麼忙碌,也有多余的時間想念某個人……
分離前,司徒蘭生說的那些話不時在她腦海里縈繞,偶爾她也曾想過,萬一再遇見他,他們之間到底會變得如何?
不過想歸想,事實是他們要再相見必定很難,姑且不論天子腳下的皇土有多廣,城鎮有多少,她現在居住的地方是個小到半天就能走完的小鎮,做大生意的他根本不會經過。
假如他真的經過的話……那是不是就代表他們確實有緣?
猶記得離開松南城的時候,範老爺才告訴她,他之所以特別關照她,是因為司徒蘭生給了他一筆幾千兩的生意。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妳以為我這個貪財的老頭怎可能不時來妳這兒晃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他這樣做又是為什麼?」
範老爺擺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說︰「夫妻之間很難真正有個結束,我那死去的妻子就常說夫妻之間原本就是前輩子緣未盡,今世才會再相遇。有時候事情別設想得太絕對,妳還有機會,可別學我,等到失去以後,要懊悔也來不及了。」
範老爺並未說他懊悔的是什麼事,可是易璇璣曉得,他是懊悔曾經答應過妻子,等他賺夠錢後便要多陪伴她,無奈金錢的魅力誰能抗拒,錢當然是賺得愈多愈好,以至于他對妻子的承諾始終沒有做到,直到此時仍後悔萬分。他現在雖然也愛錢,卻只留下夠用的部分,其余的全捐了出去。
回想著範老爺說過的話,此刻她對司徒蘭生的心情仍有些復雜,不過一時半刻也不明白那是什麼感覺,說不定真要等到再次相見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