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姑娘,明春的爹是個沒讀書的鄉下人,若說錯話還請多多包涵,不過,我們確實很歡迎妳住下來。」明春的娘笑得和藹可親。
「謝謝你們。」
「爹,娘,姊姊就麻煩你們照顧了。姊姊,我先回司徒府,有什麼事千萬別客氣,直接跟我爹娘說。」明春已完全將易璇璣當作姊姊,重重地握住她的手。
這雙溫暖的手驀地牽動易璇璣的心,讓她有些混沌的思緒頓時透出一片清明,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呢,就算心痛也要打起精神繼續走下去。
「明春,謝謝妳。」
午後,易璇璣獨自在屋里仔細整理,不知該做什麼的她只能藉由打掃來消磨時間。桌椅來來回回地擦拭,直至光潔如新;地面一寸寸地清掃,一塵不染;被子迭得整整齊齊,猶如方整的豆腐。
等她忙完時已是黃昏。這是她嫁至祥龍鎮後頭一次獨自迎接日落,她告訴自己,往後的人生她還要獨自走下去,不堅強一點怎麼成?
听見叩門聲,她打開門,站在外頭的是明春的娘。
「易姑娘,過來吃飯吧。」
「多謝伯母。」
看見屋內幾乎煥然一新,加上易璇璣不發一語,明春的娘能明白她心里的苦,于是執起她的手拍了拍,將她當作自己的女兒。
「明春沒跟我多說什麼,只說妳已經離開司徒府,所以我也不曉得妳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日子總要過的,有些事情假如挽回不了,若還深深執著,只會害慘自己,心胸放寬一點,說不定妳會得到不同的人生。」
垂下眼瞼,易璇璣默默地低首。
「男人的心是強留不住的,妳唯一能做的便是掌握自己的心,無論要做什麼,都別委屈了自己。妳別看明春他爹好像很疼我,年輕的時候,他也曾對別的女人動心過。」
易璇璣抬眸問︰「那伯母是怎麼處理的?」
她呵呵一笑,道︰「我性子剛烈,便跟他說,若他要再娶,就是離緣一途,我絕不和其他女人共享丈夫。」
「伯父真的很愛您。」
「也不是愛不愛的問題,而是夫妻做久了,那份感情總是割舍不下,除非對方真的鐵石心腸。好了、好了,別淨說這些,先來吃飯吧,不然飯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易璇璣點點頭。
掌握自己的心嗎?也是,她僅能做到的只剩下這件事了。
女人真的只能是菟絲?不,她一點都不想倚賴旁人,從前不,未來也不,她一定會活得更自在。
沒問題的,她一定能做到!
第三章
三天了。
整整三天,司徒府的氣氛顯得十分沉重,不僅僕人們的笑聲少了,連干活時也似乎顯得有氣無力。
司徒蘭生默默看在眼底,不置一詞。
晚飯時,司徒夫人看見兒子,依然不說一句話,夾在中間的司徒老爺只能默默埋首桌前,因為這種時候是多說多錯,不說不錯。
他是很喜歡璇璣沒錯,不過他們夫妻都已經決定分離,兒子又固執,他也不能如何,偏偏妻子執意插手兒子的事,家中的氣氛才會鬧得如此僵。
「爹,娘。」縱使娘不理會,司徒蘭生依然恭敬地招呼。
他一落坐,看見盤子里的胡蘿卜絲,那是他最不喜歡的菜,卻是璇璣最愛的。就在他舉起筷子夾起些許胡蘿卜絲的時候,才驀地想起她已經離開了,頓了一會兒,他才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飯。
司徒老爺和夫人都看見他的動作,紛紛嘆氣。
兒子明明對璇璣有感情,為何會走到這個地步?
「我不太餓,先回房了。」司徒蘭生起身道。
「我早上去看過璇璣。」隔了三天,司徒夫人終于開口與兒子說話。
「她……過得好嗎?」司徒蘭生雖沒有轉身,但口吻仍透露出關懷。
「很好,璇璣過得比我們好得太多了,笑得比以前更燦爛,還說明天要煮我最愛吃的菜,所以明日我跟你爹都不會在府里,晚上你就一個人吃飯吧。」司徒夫人存心刺激兒子,希望他別傻得連這麼好的妻子都放棄。
司徒蘭生不語,徑自離開飯廳。他本欲回自己的房里,卻在經過曾和璇璣住了一年的房間時駐足。
推開門,燃起燈火,房內的擺設一如她離開前那般,在那天早上之後,這是他頭一次進入這兒。打開梳妝台上的木盒,里頭的首飾似乎一樣都沒有少,這確實是她會做的事,她的性子也是倔強的。
盒子里頭全是他送給她的首飾,本希望她為他點綴自己,然而她的性子就是不喜歡刻意妝點,反而將他的美意糟蹋了。
雖然對她沒有愛,卻在她走後,他的心反倒無法平靜,日夜被思念纏繞,夢里全是她的倩影。
握緊其中一支發釵,司徒蘭生心頭頓生一股氣憤,讓他用力將發釵砸在地上。摔碎的發釵四分五裂,散落一地,他隨即熄滅燈火離開。
倘若她能走得這般瀟灑,有沒有他都無所謂,那麼他又何必將她掛記在心上?
他必定能將她徹底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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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孫子瀲前來司徒府,為的正是堂妹的事。
堂妹心系司徒蘭生,非君不嫁,孫子瀲本以為這門親事是結定了,畢竟司徒蘭生已與妻子離緣,理由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徒府本該立即籌備婚事的,怎知久久毫無進展,因此孫子瀲便來探問情況。
「孫少爺,少爺人在靜書樓。」
靜書樓是司徒蘭生婚前的住處,一樓是書齋,二樓則是他的臥房。
孫子瀲快步邁往靜書樓,樓上樓下都找遍了,卻不見人影,最後是在紫原湖邊發現他。
「蘭生,你不是已經決定要娶如韻了嗎?為何還不盡早籌備婚事?」
司徒蘭生雙手負在身後,听見孫子瀲的問話,遠眺的姿勢仍動也不動,只是回道︰「我並沒有決定要娶,只說會考慮。」
听見他這麼說,孫子瀲比他還急。「考慮?你不是已經和嫂子分開了,那還等什麼?」
「子瀲,我現在真的沒心情說這些,過陣子再說吧。」
「什麼過陣子,都已經兩個月了,如韻一直等著你的回答,你要她等多久?如韻確實很喜歡你,不時在爹和我面前稱贊你,想嫁給你的意願十分明顯,別告訴我你完全無動于衷。」他這個堂妹向來很有主見,不出色的男子根本看不上眼,如今好不容易有成親的意願,爹交代他務必撮合這門親事。
司徒蘭生一愣。他還以為才經過幾日而已,原來已兩個月了啊……他應該早就遺忘了璇璣,為何心底仍不安穩?好像事情完全月兌離他的掌握,教他有些心慌。
見司徒蘭生仍沉默不語,孫子瀲覺得很棘手,事情本來應該輕而易舉,怎會在這節骨眼上生變?
「蘭生,你到底打算怎麼辦?嫂子已經離開了,難道你要辜負如韻的情意?」
奔負?若說他辜負孫如韻,那麼……他是不是同樣辜負了璇璣?
「我需要時間想想,子瀲,你回去吧。」
此刻,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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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
她身上仍是一襲素色衣裳,鵝蛋臉上的淡妝幾不可察,插在發上的也僅是尋常的木釵,如今的她看來更為樸素,但不知何故,司徒蘭生就是能一眼便看見她。
她走在人群之中,神情是那樣恬淡自如,和小販交談時,臉上滿是輕松的笑意,她的微笑是那樣自然,那是他在司徒府里不曾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