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手合十,眼楮為之一亮。
近來天候佳,因此洛神花開得特別茂盛鮮艷,衛月一下子失神了,著迷于滿山滿谷的花海中,渾然忘我。
甄妃究竟是不是洛神,且也不管她與曹植的結果是如何不好,她也希望這輩子有個人能像曹植那樣愛著自己,但求被一人深深愛著如此而已,這樣即便明日就會死,她亦無憾了。
正當她摘花的同時,忽聞身後窸窣的聲音,她曉得會是誰,連忙轉過頭。「闢邪!你來晚了。」
對不起!
闢邪點點頭狀似賠罪,又遞出他昨夜去別的地方所摘下的紫花。
「好漂亮的紫花,謝謝你。」衛月把花收在籃子里,朝闢邪款款地笑。
不客氣。
衛月其實一點也听不懂闢邪在說什麼,他們是一個月前在靈山相識的,當時她發現奇異的花朵,正想摘取時,卻忘了注意腳下才不慎扭傷腿,幸虧是闢邪幫她擦藥又背她下山,所以闢邪算是她的恩人。
闢邪似乎听得懂她說什麼,卻不會開口,于是便寫出他的名字,衛月雖詫異闢邪會寫字,不過後來才明白闢邪會寫的也僅那兩個字而已。
縱使無法交談,他們依然成為好朋友。
等洛神花摘得差不多,他倆也坐在樹旁休憩。
「闢邪,明日是我生日,可惜你一直都不願曝光,要不然你就可以來我家瞧瞧了,我也能順便把你這位救命恩人介紹給大哥認識呢。」
自小她因為身子虛弱的關系,很少在外頭走動,大哥之所以同意她自由出入靈山,是因為靈山的清聖似乎能洗滌她體內不好的氣,若非如此,她想她此生大概很難踏出衛府一步了。
闢邪望著衛月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眸,其實他心底也不願讓她失望,不過他這副矮小軀體、這張丑臉,怎能走在貌美如仙的衛月身旁?
他與衛月根本就如同雲泥,一方是遠在高聳的穹蒼上,另一方則是低賤的塵土,他們就算是做朋友,恐怕也會造成衛月的不便,因此,他始終不願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知道又如何?恐怕也只會引起一陣喧嘩與恥笑而已。
那樣的嘲諷他听過不下數萬次,心頭即使有傷,也早已結痂,但衛月不同,她的美會教人自慚形穢、不舍破壞。
他猶記得初初見到衛月時,他的心、他的魂都像是離開了自己的身體一般,教他動也不動,只敢靜靜望著,把衛月的美收進眼底,直到她受傷,久久等不到有人來救她,又怕她被雨淋濕,他才勇敢跨出第一步,本以為會如同過去那樣受到鄙夷的視線,甚至是攻擊,但什麼都沒有,衛月什麼都沒做,只是對他淺淺一笑。
那抹笑輕易滑進他心坎里,他清楚,就在那瞬間,他的眼底再也容不下第二人了。
倘若可以,他願守著衛月一生一世,直到她死去為止。
但盡避他有這心願,也很難達成,畢竟他是只怪──一只活了千年以上的怪。
即使不老不死,但仍是只丑陋、骯髒,不堪入目的怪物,誰也不願意接近他,他又怎能留在衛月身邊玷污她的眼。
人世冷暖,他看遍了,也早已深深絕望……
又為何在此刻讓他遇上衛月呢?
他對她也不能有一絲奢望,不是嗎?
「闢邪!」衛月伸手在闢邪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麼?我叫你好多次了呢。」
闢邪搖了頭。
沒有,我沒有想什麼。
又忘了嗎?他們連最基本的交談都做不到,他還能有什麼想法。
「沒有就好。對了,我帶了一點食物給你,是我親手做的素食糕點,你可別嫌棄呢。」衛月把另一只籃子交給闢邪。「這些點心可是連我大哥都沒嘗過呢,下次記得要告訴我你喜不喜歡喔。」衛月曉得闢邪茹素,因此有時候會做些素食的點心給他。
我會的,謝謝你,月。
「別跟我客氣了,你是個特別的朋友呢!」衛月擺擺小手。
這番話听在闢邪心中是無盡的溫暖。
原來他在衛月心目中是個特別的存在!
「對了,要不然趁下次大哥出遠門的時候,你再來我家逛逛吧!以你的身材裝扮成小孩子應該不成問題的,考慮看看。」清楚闢邪不喜歡在第三人面前現身,于是她才想到這方法,只要大哥不在府里,她就能帶著闢邪躲過追問了。
我會考慮的。
「明天是我生日,會很忙的。」一想到她每到生日子時又得被打扮成奇怪的模樣關在房里直到卯時末,實在是難受呢!「不過我還是會偷空出來找你的,別忘了喔。」
闢邪用力點頭,能跟衛月踫面,他無論如何都會準時抵達,絕不敢忘。
「那就好。」衛月笑意盈盈。
凝視那張對人生充滿希望的小臉,闢邪有時候很想問︰月,你為何不討厭我呢?
明明他就生得丑陋不堪,有時候在他喝水的時候,瞧見水面的倒影也會覺得嫌棄,可因何衛月看見自己卻沒有一絲嫌惡,反倒還對他那麼好?假使有一天他能開口說話,他好想、好想把這個困惑問出口。
遠處傳來腳步聲,闢邪清楚是衛月的大哥來接人,于是趁她回頭那一剎那,很快消失無蹤。
衛月瞧見大哥遠遠而來,才一回頭,眼眸立刻黯下,因為闢邪又離開了。
「月,你坐在這里做什麼?」衛秋染慢步而來,開口問道。
衛月連忙提著籃子起身。「沒啊,只是剛把洛神花采好,所以休息片刻。大哥怎麼會來?」
「你要出門也不跟瑾雲說一聲,害她好著急。」
衛月撅撅嘴回道︰「大哥,你也清楚瑾雲那緊張的個性,無論我走到哪兒她都要跟,這靈山我可是比自家庭院還熟,哪需要她作陪,所以才會想支開她清靜一下。」最主要的是若有人陪著她來,闢邪就不會現身了。
衛秋染模模她的頭叮嚀︰「不管如何,瑾雲都是關心你,記得下次要跟她說一聲,懂嗎?」
「知道了,大哥。」
「快晌午了,我們回去吧。」衛秋染接過盛滿洛神花的籃子,任由衛月挽著自己的手臂。
衛府只剩下他們兩人,因此他們的關系格外親密。
衛月回頭望了一眼闢邪適才離去的方向,之後才隨同衛秋染下山。
也不知怎地,她真的很喜歡與闢邪相處的時間,總覺得那時光消逝得特別快,特別令她期待下次會面之日。
「月,你在看什麼?」衛秋染順著衛月的目光,除了滿眼的紅,什麼也沒瞧見。
「沒……沒有。大哥,我們回去了,我肚子好餓喔。」衛月撒嬌地說,企圖分散大哥敏銳的注意力。
「這麼會吃,真不知你都吃到哪去了。」衛秋染打趣地說。
衛月攤攤手,擺出一副自己也疑惑的神情。「我哪會知道啊,快回去吧!」
闢邪是她的朋友,既然他不想現身,那她也會保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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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月離開了。
躲在不遠處的闢邪深深一嘆,也嘆出心底的落寞,每次與衛月會面的時間總是那麼短。
唉──
他多麼希望時時刻刻都能跟隨在衛月身邊,即使口不能言又如何,只要能見到她溫柔的笑容、听見她那如鶯語般的聲音,他便知足了。
「喔,真的只要看看她、听听她的聲音,你就能滿足嗎?闢邪。」調侃的聲音突然出現。
闢邪擁有敏銳的听覺,立即知道發出聲音的人就在上頭,于是他輕輕躍上枝頭,果真見到一個男人趴在一根由樹干冒出的細小的樹枝上,男人仿佛一點重量也沒,樹枝竟穩穩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