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夏冶把劍送他,是要他幫著除掉申東玉。
他竟然被一名人類與一把劍鞘給利用了?!
「這五百年來,妳把自己隱藏得極好,若非今日曝光,我還真不曉得原來我的劍沒有名字……」一時的憤恨難以揮去,九劍怒火中燒。
「對不起!」
「別再對我說這三個字,我听膩了。」九劍把劍丟在地上,「我最恨被欺瞞。既然妳當初要離開我,那就此斬斷一切吧,從此之後妳我再無瓜葛。」
九劍背過身,迅速離開,一如他昔日的冰冷絕情。
半點情分都不留。
錯在他們,訞艷也開不了口要求九劍要留下,只能眼睜睜看他再次離開自己身前。
這樣倒好,她就不必再因為抉擇殺不殺九劍而感到兩難。
要完成夏師父的交代,又要保住九劍的命,這樣的結果是最恰當了。
她只求九劍平安就好。
「對不起、對不起……」
訞艷跪在地上,雙手抓著劍,劍柄上仍有九劍的殘溫,一時激動難耐,她低聲啜泣了,內心無限懊悔與傷心。
任務很重要,因此夏師父再三交代她萬不能讓九劍發現她的存在,否則感情勢必會壞事,她不敢忘,默默陪伴在九劍身旁,小心翼翼保護他,可沒想到即使沒有交談,她仍逃不過愛上他的結果。
她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九劍。
這個錯,永遠也彌補不了。
「七月……」重霄現身陪在她身邊。
訞艷搖頭,拾起劍。「我的名字是訞艷,這世上根本沒有衛七月這個人。重霄,我記住夏師父鑄劍技術才能把你鑄造出來,我說過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何去何從都由你自己判定,不過,我身邊,你再也不能留下了。」
「為什麼?我想……」看過訞艷無懈可擊的劍術,他不敢再說要保護她了。「永遠陪在妳身邊。」
訞艷抬頭迎上重霄清澈的目光,神情不再是他所認識的衛七月,堅毅、篤定以及沉穩,再也沒有一絲絲需要旁人呵護與憐惜的嬌弱,顯現出來的是絕對的強者之姿。
不容質疑。
「重霄,謝謝你,可是我選擇的路恐怕無法再活著回來,我不要你跟著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我不懂,妳明明就喜歡九劍,為什麼不干脆遺忘妳的任務,回到九劍身邊呢?」他好心疼訞艷的堅強。
訞艷合上眼瞼,嘴上掛著淡淡的笑容,那表情有著一股恬淡。
「重霄,這是我的責任,我絕對不會逃避。我很高興這時候你願意陪著我,不過……你幫不了我什麼,若有緣,我們會再相見;若無緣,願你一切順心如意。」
「訞艷,妳別走,既然會死,妳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去啊?」
「倘若可以,幫我轉告九劍,就說……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他原諒,可惜我沒有來世,無法償還欠他的情,拜托你了……」
最後一句話听來似道別,听之莫不感傷。
訞艷的身影也消失在重霄眼前。
「訞艷,別去,別去啊!」
重霄聲聲哀切的懇求傳達不到訞艷的心里,只能化成風,消逝不可追。
訞艷,妳是劍鞘,最了解劍的,絕非持劍者,而是妳,因此這世上,沒有任何1名劍者可以將妳擊敗。
可僅有妳是絕對無法獨自除掉申東玉,所以需要九劍來輔助,切莫獨斷獨行,否則只會賠上性命。
懂嗎?
她懂,可世事本無常。
就算賠上自己的性命,她也要完成夏師父的交代。
因為這是她的責任。
第八章
神采奕奕之下有一顆殘破、不再完整的心。
踏著沉重的腳步,訞艷回到與衛十燁共處的小屋。
衛十燁見她回來,什麼也沒問,僅淡淡含笑,「進來吧。」
訞艷走入屋內,衛十燁要她先坐下休息。
「師父……」
「七月,先休息幾天好嗎?師父看出妳很疲累了,凡事切勿操之過急。」
「徒兒什麼都想起來了。」
「在我心底,妳依然是『衛七月』,我的乖徒兒,什麼都沒變。」
心想這樣的日子的確不多了,訞艷遂而決定先讓自己再回味幾天。
「記得五年前我遇見妳的時候,妳整個人很憔悴,猶如剛經歷過一場災難般地滿身傷痕,沒想到五年後妳依然如此,或許妳什麼都不能跟我說,可是……七月,為師的希望妳也能替自己著想,不要對自己過于嚴苛。」
訞艷雙手握著茶杯,以求穩定心神,好一會兒後才開口,「師父,我跟重霄說不能逃避我的責任,事實上,我已經逃了五年了。可是也沒任何改變,我依然走上一開始就預定好的路,改變不了什麼,這不是說我後悔了,而是……我更確立了自己的本分。」
「那妳自己呢?」
「我?沒有所謂的我,我只為了一個目的而生。」
「七月,妳覺得劍的本意是殺人嗎?」
「不是。」
「我也如此認為。我相信每把劍都有它命定的主人,妳是為了和妳的主人相逢才會來到這人世。」
沒有人跟她說過這個,就連夏師父也沒有,衛十燁的話好體貼,也勾出她的淚水。
「我什麼都沒有了……因為我傷了他的心,教他失望了。」
「七月,那不是妳的錯。」衛十燁下禁握住訞艷的手,想給她安慰。
「不是的,師父,那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喜歡上他的。」訞艷猶如在宣泄什麼一般,垂著頭,盡避拚命了,眼淚仍不停落下,落在桌上、落在茶杯里,也落在她的心上,一顆顆壓得她的心好沉重。
衛十燁雙手包住她的小手,「七月,喜歡上一個人不是錯,千萬別這麼想,能喜歡別人,代表妳是有心的,妳懂嗎?」
訞艷緩緩抬起頭,淚眼婆娑,小臉酡紅,模樣無辜極了。「真的嗎?我是有心的?」
訞艷,劍本無心、無情,要記住。
「當然,妳是有心的,妳的善良、體貼都這麼告訴我的。」
「師父,謝謝您,徒兒明白了。」
夜空寂寥,萬籟俱寂,一切都是這麼的靜。
每當風掃過,便順勢壓下一望無際的草原,那彷佛是種朝拜的儀式,是必要的。
暗夜星子點點發光,一襲黑影悄然降臨,沙沙的聲音飛過他耳後,逆著風的腳步,感受到無比的魄力。
舊地重游?
不是的,是因為一直在流浪的他,沒有個供他休憩的地方。
他流浪,是為了找劍者比試;他流浪,是認為待在同一個地方不會有所成長;他流浪,乃覺得自己不適合安定;他流浪……
是認定訞艷會陪著他,就算眼前的路沒有盡頭,他知道她會一路陪著自己。
正因為如此,他沒有後顧之憂。
佇立在草原上,九劍雙手負在身後,仰頭合眼,腦海里閃過的回憶全都是他與訞艷相處的點滴。
五百年來,他們相依相守,可他真心換來的,卻是欺瞞。
他能原諒訞艷的隱瞞,但他們已經度過五百年了,難道這麼長的時間還不足夠她付出信任嗎?
既然無法相信,那麼說什麼都沒用了,不是嗎?
這里是他頭一次見到訞艷的地方,不知不覺,他回到這里了。
訞艷將他擊敗在這里,要他進入鬼門。
為什麼呢?
難道真要他思考殺與不殺的道理?
不,絕對不是那麼簡單,訞艷曉得她一離開劍,就再也無法影響到他的心神,那麼她為何……
她與妖劍變成「同命」,缺一不可,那她又毅然離開……
是想保護他吧。
假使在他沒殺掉申東玉前就失去心魂,以殺人為樂,那麼,訞艷就必須在殺與不殺他間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