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畫炙手可熱,不是客選畫,而是她挑人,愛畫之人,她舍得賣,愛名之人,她連半張也不割讓。不過她也想過了,就到這月底,她便不再賣自己的畫,而改畫客人的指定稿。
「等等,妳要上哪?」望著妻子抱著一卷畫軸踏出腳步,祝火喊住她。
「給趙姑娘送畫。」她有正當理由。
「就算如此也不準去。忘了卮奉的提醒嗎?」
「可是,我答應趙姑娘了。」
「一塊去,一道回來。」祝火強硬地堅持。
柳紅袖聳聳肩。「那走吧。」
送完趙姑娘的畫,兩人正準備打道回府時,祝火卻停下腳步回頭。
「怎麼回事?」
又是殘月!
祝火咬牙,原以為已天下太平,誰知那家伙竟又回頭來找自己,他會來找他的理由只有一個,難不成他找不到人也是他的錯?
怒氣沸騰,怕是來相殺了。
但他也非弱者,正好,這次分個勝負。
「袖兒,你先回去,我另外有事,先煮好飯等我。」
柳紅袖抓住他的手,首次霸道。「你不準我離開,我也不準你離開。」
「我與他勢必要有一個倒下才能了結,袖兒,听話,乖乖回去等我,我很快就回家了。」目光遠眺,他鎖住目標,身形一躍,消逝在空氣里。
柳紅袖的手心只留余溫,她忿忿不平地回家,準備什麼也不煮。
祝火總是如此強勢地決定兩人之間的一切,一點也不考慮她的感受,真過分。
「小泵娘!」沒多久,身後傳來清澈的呼喚。
柳紅袖應聲回頭,乍見一名清秀俊雅的公子,一身白衣襯出他的優雅氣質,俊美的五官更勝祝火數分。
「公子認識我?」
「我是殘月。」
「相公的恩人,你好!我相公剛剛離開了。」
殘月含笑,但笑里沒有溫度。「我是來見你的,還在想是哪位天仙女子才綁得住祝火狂躁的心,果然是個溫柔美麗的小泵娘。」
「我已嫁人,請以夫人相稱。」
「喊小嫂子可嗎?」
「嗯。」柳紅袖頷首。
「這段路人煙稀少,不如由在下陪小嫂子走一段?」
不知何故,對第一次見面的殘月,即使心知對方是恩人,她對他仍然沒好感,甚至還有一股怪異的感覺。
「不了,」她婉拒,雖氣祝火,也別拿自己的事開玩笑。「我自己一個人即可,殘月公子還是早點回去。」
「小嫂子,防我是嗎?」
「不,沒這意思,只是不想耽擱公子的時間。」
殘月冷笑幾聲。「我的時間多的是,來這里,不過是打發打發而已。」
「若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請等我家相公回來。」
「我說了,是來找你,小嫂子。你對你的枕邊人真的了解有多少呢?」
柳紅袖神情一斂。「我們夫妻間的事不勞費心。」走了一個瑯琊,又來一個殘月,這些家伙是太閑了嗎?
「他有個秘密,一定沒跟你說過的,因為一旦說了,你們就不可能在一塊了……」
柳紅袖不願再听殘月說話,徑自轉身便走,殘月一個晃影,阻擋在她面前。
「小嫂子,這里有面『鑒古鏡』,就當作我送你們新婚的賀禮,你想知道什麼秘密往鏡里看,就會明白了。」
柳紅袖欲退回,感覺得出殘月不是出自真心,她不想接受來歷不明的東西。
殘月冷眸一抬。「小嫂子,別不識抬舉了,收下吧。」他硬是要她的手握住鏡子的把。「日落了,就讓我送小嫂子一程吧!」
殘月袖子一舉,四周環境丕變,轉眼間,柳紅袖已回到屋內,手上還握著鑒古鏡。
柳紅袖沒注意到自己回到家里,她只在乎祝火對她究竟藏著什麼秘密!
他們不過認識四年,他又對她極好,會有什麼秘密值得殘月來告知?
雙手握著鏡把,柳紅袖猶豫的神情沒有映照在鏡子上。
懊看嗎?
夫妻間不該存有秘密的……那就看吧!
鑒古鏡一拿到她眼前,鏡面立刻呈現四年前慘不忍睹,她沒有親眼見到的柳府慘案,只見黑衣人各一刀畫在她爹娘身上,她爹娘緊緊相擁,最後含淚合上眼楮,倒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
柳紅袖手指摳著鏡面,試圖想挽回什麼,驚詫地喊︰「爹!娘!」
在鑒古鏡內,始終有一股散不去的紅霧飄蕩在四周。猶如散不去的血印、揮不去的殘忍縈繞在心頭。
手一松,鑒古鏡墜地碎裂成片,然後消失無形。
柳紅袖摀著臉,當場彬倒在地,好不容易她淡忘了慘痛的悲傷、原諒了劉堂權,為何這次又要讓她看見那注定天人永隔的一幕?
「為什麼?殘月,我知道你在這里,出來說清楚!」
為什麼已經埋藏的悲傷還要再被挖出來?她的心好痛、好痛……她的爹、她的娘,讓她來不及奉孝,來不及讓他們含飴弄孫,她是個不孝女!
殘月現身,飄浮在半空中。
「人總難逃一死,哭什麼!我要你看的是那一團紅霧,注意到沒?他始終不離那場景,知道是誰嗎?對方可是你很熟識的人呢!」
柳紅袖抬首,眼露驚慌,听殘月的口氣,她有股不好的直覺。
殘月笑得更殘、更冷。「猜到了吧?我清楚你夠聰明,一定猜得到……」
她搖頭,不信。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不會的。」她蹙眉、她懷疑、她反駁。
「正是祝火沒錯。你爹娘死的時候,他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可以搭救,卻選擇不救,明白為何嗎?因為他要你孤身無依,這樣才好控制你,不讓你逃出他的手掌心,魔本無情、本無義,怎麼可能愛上你們這些渺小的人類,他圖的不過是你這個手臂上有三顆朱砂痣的畫師,要不然你以為他非要你不可嗎?」
殘月把找不到人的怒火全部轉移至柳紅袖身上,他倒要看看經他有心挑撥後,這對情人還能在一塊嗎?
柳紅袖下意識按住右手臂,雙眸凝淚。
她的心好疼、好疼哪……
「這樣的丈夫,你還能接受他嗎?」殘月浮在她面前,嘲弄地問。
忽地,一道思緒迅即閃過柳紅袖的腦海,連串殘月這些舉動,螓首抬起,毫不懼怕地直視著他。
「你在氣祝火?所以故意挑撥我們之間的感情嗎?」事情偏偏挑在此時攤開,殘月別有意圖。
殘月冷哼一聲,有些不滿。「我是好心來告知你的枕邊人是什麼樣子,真是好心沒好報!」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選在這時候,究竟你氣他什麼呢?」
這女人真不好對付。殘月暗想。
沒錯,他就是氣祝火。興匆匆去了三國找人,但翻遍整個三國史,就是不見心上人的蹤影,他當然火大了,第一時間就找上已經無法隨意離開南宋的祝火消氣。
怎知,他的妻子也不好控制,害他玩心大減,不過不小小使個手段,實在難消心頭恨。
「我氣他什麼呢?小嫂子,你這問題問錯了,你也說我是他的恩人了,對他,我有何好氣,不過是覺得你被蒙在鼓里很可憐罷了。」他笑得格外狡詐。
柳紅袖咬著唇,表情堅毅。「我不……」
「殘月──」如火柱般的氣焰頓時將殘月轟離柳紅袖身旁,祝火夾著威風凜凜的氣勢趕回來。
「呵!和我的幻影打完啦?」殘月面帶笑容,得意洋洋地問。「現在才回來,不覺得晚了?小嫂子什麼都知道了呢!」
不再與殘月計較,祝火最在意的是妻子的反應。
柳紅袖先是將定在殘月臉上的目光收回,再緩緩凝視他,然後有了決定。
「那年,你真的在現場?」
祝火坦承不諱。「是。」
因為知道他要尋的畫師就在附近,于是他動身前往,豈料等候他的竟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滅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