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別跳啊,有話好好說。」有同事慌張地大叫。
「太危險了,快點下來……」
會議室內亂成一團,大家何曾見過這種陣仗,個個手忙腳亂、面無血色,跟晃悠悠站在窗台上,一臉悠閑輕松的當事人形成強烈對比。
突然──「康子翔,你給我下來!」
短短一句話,破冰而來,每個字都透著徹骨的寒氣,卻有著奇妙的鎮靜效果。
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一直端坐著文風不動的倪靜,此刻終于發飆了。
康子翔乖乖地跳下來,痞痞地聳聳肩,朝她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你當真了?」
然而,一接觸到對方那認真得近乎恐怖的神情後,他的笑容僵住了。
只見倪靜緩緩朝他走來,腳步虛浮,臉色很不好看,表情更加可怕,走到他面前後,微微抬起手……
「啪!」地一聲,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室內,康子翔的臉上出現了五道不易察覺的掌痕。
他、被、打、了?!
竟有人敢打他!
康子翔不可置信地轉過臉,還未來得及表現任何情緒,就迎上了一雙光芒怒射的眼眸。
是他眼花了?
倪靜一向是淡漠的、冷冷的、鮮少有情緒的,但此刻的她,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兩簇熊熊燃燒的火苗,在一雙比冰霜還冷的眼眸中跳躍著。一半是零度,一半是沸點,冰與火相撞,瞬間磨擦而起的高溫幾乎能將人炙傷。
心跳在剎那間仿佛停止,她眼眸中奪人心魄的亮麗流芒,在此刻猝不及防地撼動了他的靈魂。
從不知道一個人生氣起來竟會是如此動人心魄!
康子翔被完全震住,甚至忘了要回應。
「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倪靜對著他破口大罵,背部傳來一陣陣刺痛。舊傷口,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深……
「你覺得自己很酷?!你以為這很好玩?!年紀輕輕,就如此玩世不恭!如果真的賠光了,你怎麼向客戶交代,難道就真的這樣跳樓一了百了?你知不知道,當初就有人從這里跳下去過,但是這能解決任何問題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有家庭,那你的父母、你的妻子兒女,她們該怎麼辦!」
驚覺自己語帶哽咽,倪靜突然停頓,以手捂著自己的嘴,猛地轉身推開呆若木雞的眾人,「砰」地一聲,門被重重帶上,將一室的愕然都留在身後。
康子翔看著門口。
不,他一定是眼花了,像倪靜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
但是,他分明看到她轉身之際,眼中浮現的一朵淚花就掛在眼角,晶瑩剔透,一閃,即逝。
沒有遲疑,他立即追了出去。
獨自佇立在大廈頂樓,四周空曠無人,只有風聲呼嘯而過。淺紅色的晚霞仿佛近在天邊觸手可及的地方,簇擁著夕陽,燃盡最後一線余暉。
站在二十六樓樓頂,整個城市的風光恰好盡覽眼底。
西南方一片綠樹成蔭,是剛開發的公共綠地,東北方則是一片充滿現代感的新式大樓,以玻璃和鋼架襯出骨感而有穿透力的設計,深藍色的唯幕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自信安靜地聳立著,散發出一種肅穆的味道。
這一幢幢設計各異、風格獨特的建築物,充分展現出這個都市的魅力。
倪靜掏出打火機想點菸,試了幾次,卻發現自己雙手抖得厲害。她連連深呼吸好幾次,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終于艱難地點上了一支菸。
緩緩吐出一口煙霧,背部只要輕輕一動,尖銳的刺痛立即傳來,連正常的站立都成為一種負擔。
「可惡……」
背靠著頂樓水塔,她緩緩蹲下。
嗆人的煙味薰到眼楮,有濕潤的感覺,她伸出左手壓住眼角,將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逼回,一直逼到心里,靜靜收好。
從十二歲那年開始,她就命令自己不許哭,從此與淚水絕緣!但是現在……背很痛、心口也痛……
她知道自己失控了,完全失態,完全失敗!
當看到康子翔站在窗台上一副要跳下去的樣子時,心跳在剎那僵凝,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十三年前。
只是一個惡作劇般的玩笑,卻輕易割裂了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黑暗傷口,此刻從胸口泊泊而出的,到底是重生的鮮血,還是舊時悲傷的淚水?
遺忘過去,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情。
康子翔,那個笑得一臉自若的男子,憑什麼這麼輕易就撕開她心里的傷口?!而她,經過了十幾年的心理建設,為什麼還是如此脆弱,如此難以抵抗傷痛的來襲?
突然,「砰」地一聲,頂樓出口的小門被人推開。
「原來你在這里,我到處找,總算找到了。」康子翔松了一口氣,朝靠在水塔上幾乎縮成一團的女子跑去。
「倪經理?倪靜?」康子翔蹲在她面前,見她一動不動,不禁去扶她的雙肩。「你沒事吧?」
「放開我。」倪靜甩開他的手,想站起來,背部又是一陣刺痛,痛得她花容失色,站立不穩。
「怎麼了?」
康子翔連忙扶住她,厚實的掌心感覺到她的輕顫,似乎在強忍某種痛楚,手下的肌膚冰涼,幾乎沒有一點溫度。
她這樣站在頂樓吹風多久了?
縱然身為金泰的高級主管,不過她畢竟只是一個弱女子。也許表面上刀槍不入的冷漠與堅強,只是為了抵御外界的流言和中傷,才不得不豎起的一面盾牌。
畢竟這個世界現實殘酷、弱肉強食,不夠堅強就勢必被人踩到腳下。但為了培養這種堅強,她又付出了多少代價?
一股熱潮涌上胸口,他突然有一股沖動,好想緊緊抱住眼前的女子,以強壯的臂膀替她擋去風雨,讓她不必再偽裝堅強。
康子翔月兌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動作很輕、很柔。
本來就貧血,現在又突然站起身,眼前自然是一陣暈眩,倪靜只好暫時任康子翔扶著靠在他懷里。
對方的胸膛傳來溫暖的氣息,他身上的衣服有一股太陽的味道,令她格外感覺虛弱。
兩人靜靜相偎,幾乎能听見彼此的心跳聲。
她的黑發拂過他的下頷,傳來一陣麻癢的感覺,康子翔忽然很想伸手撫模她的頭發,但,還是忍住了。
「你的臉……」
良久,倪靜感覺好些了,輕輕吐出一口氣,內心涌上一陣歉疚感。康子翔,他只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大男孩。
「沒事。」手勁不大,權當被蚊子叮了一口。
「對不起,你可以打回來。」
倪靜朝他仰起臉,溫柔的暮色融化了她的心牆,冰雪般的容顏在夕陽的余暉中綻放層層光彩。
「打你?算了,宰相肚里好撐船……」康子翔的語氣輕松自若,听不出半絲怒氣。「不過你是該好好向我道歉。從小到大,你是第一個敢打我的人,也是第一個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的人,就憑這一點,你就該向我坦白,到底我做錯了什麼,讓你如此失控。」
倪靜沉默。
「不說也可以,讓我吻你一下,我就不跟你計較。」
無視對方那幾乎可以射出飛刀的眼眸,康子翔促狹地朝她笑,作勢要吻下去。「你打我一耳光,我吻你一下,正好雙方扯平。」
「休想!小朋友不要動這種歪腦筋!」倪靜白他一眼。
丙然只是一個大男孩,年少輕狂,無法無天。
「倪靜,你只不過比我大一歲而已,不要拿出老女乃女乃的口氣跟我講話。」康子翔很是忿忿不平。
「你怎麼知道我的年齡?」倪靜一怔。
「有一次,我在公司的內部網路上,無意間闖到了你的私人資料庫……」
本來還以為她有多大呢,一副倚老賣老的模樣,原來她只比他大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