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竣按下電梯。「我不是要找你抬杠,是要帶你去輕松一下。」
「那我更沒力氣了。更何況,陪你去玩,不在我的工作業務範圍內。」
他笑了起來。「看起來你的精神還不錯嘛。」
葉捆鎖好了門,直起身來,忽然一陣頭暈目眩,令她險些跌倒。王嘉竣眼明手快,連忙扶住她。她完全沒有氣力推開他的雙手,暈眩令她虛弱的身體更無力,所以她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肩膀,靜待血液回到頭部。
「謝謝。」葉涵放開手的時候,輕聲地跟他道謝。
王嘉竣點點頭,但卻沒有放開他的手,硬是將她拉到地下室停車場自己的車旁,二話不說地把她塞進前座當中。
一路上,他們沒有交談,王嘉竣也沒有意圖想打探她什麼。他惟一做的便是打開車上的ヾ音響,讓巴哈雙小提琴協奏曲的賦格音樂回旋在車子里面。
巴哈的音樂一向明亮,快速的音符一向能讓她心情愉快,但此時不知為何,竟讓葉涵覺得有種蕭索的悲傷。
葉涵一徑地望著窗外。
車行來到陽明山,上了仰德大道,對她而言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場景。念書的時候,藍群亞曾多次帶她來看夜景;只不過以前是騎機車,現在是坐車。
她再也難抑潸然而下的淚水,只好任由其無聲地流過臉龐,低落在車廂的黑暗之中。
愈是流淚,她愈是將頭往窗的方向別過去。在這樣狹小的空間,面對另一個人哭泣,真要令她手足無措起來。
但王嘉竣已從窗鏡的反射中,看見她的兩行淚水。
他想起葉涵桌上擱著的喜帖,心下明白了幾分。
雙小提琴的賦格依然悠揚地回旋著,輕快的樂聲中,包含著她無可言喻的憂傷和他了然于懷的心疼。
***
王嘉竣帶著葉涵來到一處溫泉。溫泉位于過馬槽橋後往金山的路上,一個顯得有些偏僻的地方。
他停妥了車,拉著葉涵到女湯入口,替她買了一張溫泉卷,柔聲地說︰「你進去好好地泡個溫泉,放松一下,一個小時之後我在外面等你。」
她點點頭,轉身走進去。連續的哭泣抽干了她僅剩的精力,直到此刻,她已經無力再反抗些什麼。
她躺在溫泉池中,溫熱的泉水撫慰著她疲憊的身軀,氤氳的水氣讓她緊繃的神經更加松弛,于是她又哭了起來。
心里似乎有兩個葉涵對話著——
「你還要哭多久呢?群亞愛潔愉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早在他去當兵之前,你就已經知道了不是嗎?現在好不容易他有點成就,兩人再次重逢,男未婚、女未嫁,結婚是很正常的呀,你在一旁哭個什麼勁啊?」
「可是,我以為這幾年都是我守在他身邊的,難道,他不能夠再愛我嗎?」
「他愛不愛你,你自己心里明白得很,不是嗎?如果他愛你,你們的關系就不會只是地下化的周末約會。」
「難道說,他一直只是當我是伴而已?」
「你有必要把他說得這麼難听嗎!你不也享受了這樣的魚水歡愉嗎!」
「……」
「況且,他並沒有禁止你去找其他男人喔,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死心眼。現在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伴,你該祝福他,但是你卻又裝出一臉‘我是受害者’的樣子。」
「我知道是我死心眼,但是我以為我會等到他。小說里面不都說,等到最後的人就是勝利者嗎?」
「葉涵啊葉涵,真虧得你是高學歷、高收入的現代女性,竟然說得出這種‘苦守寒窯十八年,的老掉牙神話!更何況,等待也是一種投資,你在商場上進出,難道不知道投資便是有賺有賠的嗎?投資賠了錢,怪的是自己眼光不佳,難道還責怪買的股票嗎?」
「……」
「等不到愛情,不等于群亞對你無情。你們相識多年、共同奮斗打拼,那難道不是千金難換的情誼嗎?你自己說說,如果今天你對群亞有所求,他會不會二話不說地挺你?」
「當然會啊!」
「那不就是了?這種感情不是比愛情更有價值嗎?做人為什麼要不停地斤斤計較‘愛與不愛’的問題呢?」
「……」
是啊,理智的那個葉涵說得一點也沒錯。
唉!她長嘆了一口氣,起身沖下一盆的冰涼泉水,開始拭干肌膚上的水滴。
愛與不愛啊……也許並不是那麼重要了吧!
第七章
在氤氳的水氣里,王嘉竣眼見葉涵剛剛驚心動魄的哭泣,心中竟然是不能平靜。
藍群亞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能夠讓遇事一向面不改色的葉涵情緒失控至此?他心里面泛出一道酸酸的妒意。
她到公司工作了三個月,他就觀察了她三個月。他知道葉涵工作起來像是不要命一樣,全公司每天晚上就是他們兩個人在比賽加班,但贏家永遠都是葉涵,因為王嘉竣的應酬和約會絕對比她還多。
她都待在公司做什麼呢?現在想起來,還真得懷疑。難道她每天都留在公司里面哭泣嗎?難道是因為她的房間里面有太多關于藍群亞的回憶,所以她不願意回去面對?
藍群亞當然是長得不錯,堪稱是好看,但是哪里比得上他有魅力呢?王嘉竣負氣地想。但為什麼葉涵可以對他這樣死心塌地溫柔,卻對他不屑一顧呢?
王嘉竣心煩意亂地把頭沒人熱呼呼的水里,讓溫泉水淹沒了感官七孔,讓硫磺從毛孔中竄入體內,看看是否能讓心里舒坦些。
***
葉涵走出女湯,少了溫泉縹緲的熱氣,山間的空氣頓時變得清涼,她望見王嘉竣已經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乘涼。
他穿的衣服跟剛剛開車來的時候不同,套裝的西服變成輕松的休閑服與牛仔褲、涼鞋,看起來不像公司主管,倒像是個還在念書的研究生。
他伸長了雙腿,以一種很休閑的姿態倚著,仰望著天空。手長腳長的他看起來別有一番優雅姿態。
葉涵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他看了她一眼︰「有沒有舒服一點?」
她點點頭。
王嘉竣也笑了。
她忽然發現原來他左邊的臉頰上有淺淺的酒渦,笑起來的時候少了那麼一點奸險,多了一分可愛。
「你這個人就是太嚴肅了,什麼事情都一板一眼拘。做人嘛,輕松一點不好嗎?」他道。
「或許吧。」
「你轉過去。」王嘉竣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向外轉了九十度,讓她背對著他。
「你又想干嘛啊?」
「我來替你馬殺雞一下。別說老板不照顧你……」他雙手平擺在她的肩頭,用力一捏,痛得她叫出聲音來。「你看看,你的筋硬得跟什麼似的。」
「我的天!」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太出來。「你要把我全身的骨頭都拆掉嗎?」
「唉,這你就不懂了,馬殺雞就是要手勁夠大才有用。」他的雙手沿著脊柱往下捏去,讓她覺得很舒服。
「嗯……」她忍不住發出微吟。
「很舒服吧?」他感覺到她身體肌肉的放松,以一種很有成就感的聲音,跟她邀功著。
她突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他。
「怎麼了?」王嘉竣不解地問。
「今天晚上……」她頓了一下,思索該怎麼說。「謝謝你帶我來這里……這里很棒。」
他一把拉起她,笑著說︰「別客氣,老板照顧員工是應該的。我訂好房間了,去休息吧。」
她听到這話便愣住了,再也不肯被他拉著前進。
他拉不走她,疑惑地轉過頭來。「又怎麼了?」
「我沒說要跟你……」她說不下去。
「跟我怎麼樣?」
「跟你去開房間。我才不會用關系來交換自己的前途。」她甩開了他的手,義正辭嚴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