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她,她哽咽著無法解釋她不愛他的原因。
她只說︰「我已答應高田拓的求婚。」說著伸出她的左手,無名指上那閃亮的光芒像針刺得他心痛不已。然而他叫不出聲,他已疼得無法開口要她的解釋。
他轉身就走,她哭出聲來,哀嚎著說︰「原諒我吧,長嵐,我好寂寞,跟你在一起,我好孤單。我不能沒有愛,沒有關懷,我活不下去。」
他已走到電梯口,轉身忍著傷痛,問她︰「他比我能給你快樂是吧?」
她瞅著他,想都不想的就點頭。
他無奈,憤恨、悲淒的瞪她最後一眼,將要吐出口的血往喉嚨里吞,說道︰「祝福你,永遠幸福快樂,這是你的選擇,希望它是對的。」
他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的那刻,他按下一樓,吼道︰「沉到地獄去吧!」若可以,他希望。
這電梯不是要載他到地獄去的嗎,不是嗎?
怎麼他老覺得心灰意冷,人生已無意義,生存一瞬間變得多余,沒目的了?!
出了大廈,他淋著巨大的雨滴,騎著摩托車走了,那雨落得凶猛,像針般刺人,不到一會兒他的眼都浸了雨水,睜不開來。皮膚被雨潑痛,他仍不停止,反而加快車速。
騎到什麼地方去?他不知道,也不知騎了多久。
鮑司為他開慶祝酒會呢!他想起來的同時,人已在住所門口,他換好干淨的衣裳,前往酒會現場。
完全感覺不到開心愉悅的氣氛,老板才致辭完,要他上台說幾句話,他走到台上,眼前突然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了。他昏倒在台上。
他因過度勞累,加上淋雨,引發支氣管炎,後來一度轉為肺炎,在醫院住了一個月。
大家都說他工作過于賣力,沒有因過勞而死,已經不錯了,老板因此更加器重他。
他卻完全沒有活下去的目標,他寧可昏迷不醒,這樣那可怕的畫面才會停止嚙咬他的心。
時光飛快,十二年一轉眼就過去了,又是同樣的大雨傾盆,他的心仍痛著。記憶的可怕,他早就感受到了,他至今仍討厭下雨。
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到外地散心,度假這名詞對他而言新鮮得很,他用工作麻痹自己,以為如此就可以忘掉一切。但他最近才明白,這樣太浪費生命了,他過得一點也不好。
他至今未婚,沒有女人願意忍受他超過三個月,他沒有女友。
鮑司的總經理也是他大學同學高木勸他出外旅游,要他完全忘卻公事,惟有如此,他才可能重新尋回他生活上的樂趣。他想了很久,才決定到台灣來。
誰知一下飛機就下大雨,他厭惡下雨,下雨令他情緒煩躁。
他叫了車,計程車司機問他︰「先生,您到哪去?」那聲音甜美,竟是女人!
他嚇一跳,他不知道台灣也有女司機,他一時反應不過來,竟以日文答︰「我要找飯店。」
怡靖吐吐舌頭,以中文自言自語道︰「天啊!我不會說日文,怎麼辦?用英文問好了,真是的,第一天上工就載到外國客人。」
她從後視鏡偷瞄他兩眼,這一瞄忍不住要吹起口哨來。
真是帥呆了!他穿了一身吉安尼•凡賽斯的作品,一件灰色的緊身T恤和一條老爺褲。五官清秀中帶威嚴,劍眉,炯炯有神的黑礦眼眸,高挺的鼻梁,緊抿成一直線的寬薄嘴唇,眉宇間有一股淡淡的郁氣,眼神冷淡。那種神色傲岸的模樣,使他身上產生了一種不能侵犯的貴族氣質。
她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她。
她以不太流暢的英文問他︰「先生,你要上哪去?」她側過頭來笑問,笑容中有著天真稚氣,有著日本女孩的溫柔含蓄,她那圓圓的臉蛋、小巧圓潤的翹鼻子,菱角似的上揚嘴唇,都顯現出她那鄰家女孩般的親切氣質。
尤其臉頰上那若隱若現的小雀斑,笑時那白皙的小虎牙,都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令長嵐整個人松懈下來。
他答非所問地說︰「我討厭下雨天,非常討厭。」
怡靖一臉愕然,他還是以日文回答,怡靖心想,糟糕,這帥哥竟然听不懂英文,怎麼辦?她著急地對他比手劃腳的,她學過手語,以手語問他︰「你到底要上哪去?」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因為他根本忘記自己說的全是日語。
她見他太難溝通了。心想,算了,別問他了,把他載到淑德工作的飯店,淑德日語呱呱叫,就由她解決這事好了。接著她又猶豫起來,不行啊!不行,不行,淑德不知道我溜出來上班,尤其做的又是這種她不認同的工作,若讓她知道她一定會大罵我一頓,她一邊想一邊開車,一邊想一邊回頭看他。
他原本坐在後座,見她怪怪的,開車也不專心,便以英文問她︰「嘿!小泵娘,你有沒有駕照?」他說話速度過快。
怡靖目瞪口呆,不知他在說什麼,心想反正他也听不懂中文,干脆罵他出氣。
她原本是醫院的護士,和秦正良交往了五年,正準備論及婚嫁,誰知院長的女兒綠倩也愛上了正良。她的個性向來最討厭競爭,尤其她是個孤兒,沒家世背景,憑什麼和綠倩爭呢?她把決定權丟給正良,正良見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殊不知她是不想妨礙他的前途,娶了綠倩他馬上平步青雲,當上院長指日可待,娶了她呢?再苦熬二十年也不一定有希望當上院長。
就這樣她被拋棄了,連帶的丟掉了工作——她最愛的護士工作。
她心情煩悶,每天在家里拼命吃、拼命睡、拼命想忘記秦正良,但越是想忘越難忘,她不否認自己的確是自暴自棄,心想,反正也沒人愛她,無所謂了,管她變胖變丑變痴呆,正良又不會回頭。那她做什麼都沒關系了。
和她一塊兒在孤兒院長大的龐大魁這禮拜出國去了,他把車子交給她,要她幫他保管,今日她充當司機載他到機場。
大魁說;「你現在失業,一定很無聊,這車你拿去用,等我回國你再還我,喂!別讓淑德知道我把車子借給你,免得她哇哇叫,你又是有名的糊涂蛋,車子小心開,萬一撞傷我的生財器具可要照原價賠啊!」
她白他一眼,罵道嚕嗦,就叫他滾了。
開車這簡單的工作,她一定可以勝任的,她這麼想。
外頭大雨唏哩嘩啦的下著,是做生意的好時機,她傻呼呼的跟著計程車候等站的車隊慢慢排,沒想到接到的第一筆生意,就和客人雞同鴨講。
她從後視鏡偷瞄他,心想,听不懂中文。哈!最好,她清清嗓子罵道︰「喂!喂!我說你啊,你們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
她笑眯眯的罵人,露出她那銳利的虎牙,一臉甜蜜。
長嵐一听,愣住了,他睇著她,不明白她為何罵人,突然望了窗外一眼,大雨,唉!可惡的雨,令他一時忘記自己身處異地,不是在日本,他拍拍腦袋,他剛剛一定對她說日文了,難怪她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肯定是听不懂了,只要下雨,他腦海里就會浮現櫻子的影像,腦子就模糊了起來。心靈的傷口已愈合的地方隱隱作痛著。
她繼續開車,他知道她一定以為他不會說中文,所以才胡言亂語。他故意以英語說︰「帶我到Hotel。」
她點點頭。以鶯啼婉轉的語調欺負他。「像你這樣帥呆了的男人,一定讓很多女人傷心,你是不是惡魔投胎的啊?」她以中文說得像詩一般。
他故意一臉鎮定面無表情,心想,從沒遇過這種女人竟然敢開他玩笑。在公司里人人見到他就迫不及待的閃開,沒人敢和他說半句愈越身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