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黎世的雪,在蘇黎世的湖上飄著。從碼頭餐廳眺望湖面,那游覽船緩緩駛進,午葉看著碼頭上的吉妮,心里漾著深深的情愫,他的視線始終無法移開。
下了船,他走到吉妮身邊,吉妮的笑容在雪里格外迷人。他很想深深的摟她入懷,告訴她,他好想念她。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只說;「謝謝你來接我。」這麼生疏的客套話。
而吉妮只是笑,並且輕輕的點頭。
「你還好吧?」她問。
「我很好。只是找你找的有點累。」
他們並行在湖邊走,湖水很冷,雪片輕輕的點在臉上、發上,卻並不溶化。雖然心都是熱的。
「我從維也納來,去過你們學校。他們說你是個漂亮的學生——功課漂亮、德語漂亮、人更漂亮。」
「你在那里設餐廳了嗎?」
「是啊!欠缺一位翻譯秘書。」
「需要我幫忙找人嗎?」她仰著頭。
「我只需要你,你是知道的,你一直是知道的。」
她的腳步加快走在前頭,不願意回頭的說︰「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她的手擁抱著天,深深的呼吸。
「吉妮,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天,你不要強求。」
他們一直往湖的盡頭走。
稍晚,他們到崔下榻的旅館,在舊市街附近。貝魯比廣場到中央廣場的舊市街,中世紀的建築林立,景色秀麗如畫。
有神話的地方,向來是有夢的。崔不住飯店,卻願意住在這樣的小旅館,可見她是一個懂得享受夢想的人。
而崔還是崔,她的風采依舊,不因任何人事而改變絲毫,她那美麗的形象依舊,只是眼神有點憔悴。當她看到吉妮時是那麼熱情。
「我可以抱抱你嗎?」她問。
吉妮點斗。
「我漂亮的女兒受苦了。」她揉揉她的頭。
「我一點也不覺得,反正人生如戲,而我們開演的不是悲副,是鬧劇。都過去了。」崔親吻吉妮的臉。
「肯喊我一聲媽媽?」
吉妮搖頭。
「你始終不肯承認我!我真的是你母親。」
「我知道,不過你不是我心里的母親。我心里的母親已經死了。雖然,我是喜歡你的。你是個漂亮的女人,也是一個談心的好朋友,我不想當你女兒。」
「這算是對我的懲罰嗎?」
「你認為呢?你已經有一個女兒了。」
「吉妮——」
「別談這個,你是來賞雪的,喜歡滑雪吧?我陪你到滑雪場去滑雪。格陵德華爾的滑雪場,你熟吧?過兩天我請假陪你。瑪姬在等我們吃飯了,走吧。」
說完她轉身就走,一滴淚都下留,毫無表情的走。在太平盛世里,人和人的感情有多薄?用一面紗可以衡量啊!她終于懂了「患難見真情」這句話的含意。
當年她那麼愛母親,那麼需要母親,和現在這麼恨母親,關鍵全在幼時的苦難。
而現在她對崔無愛無恨,她早能獨立面對人生,面對苦難,面對挫折。崔的感情對她來說是薄弱的,產生不了作用。地絲毫感受不到自己的殘酷,絲毫感受不到。
她並不覺得崔不開心,也許她冷血吧,也許。
崔的滑雪技術比想像中的好太多了,連瑪姬這樣的滑雪好手都要自嘆不如。
瑪姬滑到崔的身邊。
「嘿!你的滑雪技術真不是蓋的。別告訴我,你每年來瑞士參加選手營。」
「哈!你太夸張了,別這麼抬舉我,我受不起啊!」崔搖頭。
「你真的是吉妮的母親?」
「是啊!我真是她母親。」
「她為什麼不肯認你!我真不了解,你跟她很像母親啊。」
崔滑到旁邊去,找一塊平坦的雪地坐下。
「也許是因為我們太像了。她已經不需要我了。」
「是這樣嗎?吉妮這個人很重感情,也許你們之間有誤會需要解決。」瑪姬滑到崔身邊坐下。
「你很了解吉妮?」
「還算了解,她是個心腸很好的孩子,只是個性有點復雜。恕我冒昧,你們母女為什麼會分開?我知道這樣的問題也許太敏感,我不應該向,但吉妮不肯認你一定有原因的。她那個人有時固執的像牛,很難改變。但只要找得出原因,也許她會認你的,她並不是真的不渴望擁有親人。」
「你是真的關心吉妮,我知道。也很高興吉妮有你這樣的朋友。」崔拉起瑪姬的手,輕輕拍打。
「我也是啊,我一直深受吉妮照顧。你看吉妮在那邊滑雪呢!她才剛學,技術不是很純熟。不過,她很有耐性的。」
「吉妮在這里有沒有再交新的男朋友?」
「男朋友?」瑪姬很訝異的表情。
「吉妮在學校從不談戀愛,她對男人很過敏,對于所有追求者不分好壞一概拒絕。我從來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她那個人不信任愛情,極度不信任。」
「唉!是我害了她。」
「是嗎?你們夫妻感情不睦。」
「嗯,吉妮的父親很早就死了,在吉妮還沒出世之前就死了。」
「真是抱歉,吉妮知道這件事嗎?」
「她也許記得,也許不記得。不過,對于她的繼父,她的印象一定很深,她會這麼恨我的原因是因為我當時——沒有下定決心離開她繼父。她身上的傷疤是那個時候留下的。人真的不能做錯事,一錯就回不了頭了,一錯竟讓她恨了我十幾年。我不是不後悔,但太遲了。她始終不肯原諒我。
「她會原諒你的,她會的。」瑪姬安慰她。
此刻蜜羿滑了過來。
「媽——滑雪好好玩哦!你以前來瑞士都不帶我來。以後我們要常常來。瑪姬你歡不歡迎我們?」蜜羿那頑皮的笑容,純真的象個天使。
「當然歡迎。」瑪姬將蜜羿抱在懷中。
「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兩個漂亮的女兒。」
「噓——我們統統不要過去,讓午大哥和吉妮單獨相處。」她狡黠的嘟著嘴。
「他是吉妮的男朋友?」瑪姬指著午葉。
「是啊!他跟吉妮鬧翻了,吉妮不肯原諒他,吉妮說她不要回頭。」
「是嗎?他怎麼惹吉妮生氣的?」
「其實只是一場誤會。回頭有什麼損失呢?我真是不懂。」蜜羿撇嘴。
「如果是你,你會原諒他嗎?」瑪姬問。
「當然會。為什麼不呢?」
「所以你是個有福的孩子。」
吉妮和午葉站在雪地的另一頭。兩人並不交談,只是沉默的玩著雪。
不知從哪里突然跑出一只野生的兔子,吉妮驚奇的望著它。
「這麼冷的天氣,它從哪兒來的?」吉妮接近它,兔子很活潑的往雪地里跑。
午葉幫忙,想抓住它,但卻不容易,它靈敏極了。
「它是野生的嗎?怎麼不怕冷?」
「就因為它是野生的,所以不怕冷。」
「就像我一樣嘛!因為沒人照顧,所以獨立。」吉妮訕笑。
「你會一直待在蘇黎世嗎?」
「可能吧!」吉妮的口氣並不確定。
「什麼時候會到維也納來?我將你送給蜜羿的畫像掛在餐廳里,當然得感謝蜜羿的慷慨捐獻。那時餐廳正在布置,蜜羿說這樣比較能夠找到你。」
「我對你們來說,這麼重要嗎?其實你們不用—直找我的。你們累,我的心里負擔也重。」吉妮不滿意的對著午葉吼。
「可是,你對我們來說,真的很重要。真的,你何必一直躲著我們呢?如果你心里真的舍得下一切,你說一聲,我們不會煩你的。可是我並不相信,不相信你會這麼殘忍。你說,你氣我什麼呢?你說?」
吉妮沉默,不願意開口。
「我承認我是對不起你,但這也不是我願意的。我和蘇雩認識的很早,那時你在哪里我都不知道。你氣我什麼?氣我不應該愛上你?還是氣我欺騙你,沒告訴你蘇雩是我的未婚妻?你說啊?你知道這兩年來我是怎麼過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