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春的腳步,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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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時節,慢慢回暖的天空少降大雪。細雨紛紛,輕柔地飄落在結了薄冰的河面,在暖暖的陽光下,剔透動人。
曲晸揚和司徒冀兩人坐在位於小橋上的小亭子,擺滿一桌的珍貴佳肴,但曲晸揚卻吃得食不知味。美景當前,但曲晸揚卻無法靜下心好好一觀。
雖然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心不在焉,但司徒冀卻假裝不明白,淨閑談些山明水秀,完全不顧曲晸揚越來越焦急的神情。
「不行,我決定還是去趟凜府。」
「不成。目前情況還不穩定,曲兄貿然前往,並非明智之舉。」司徒冀擋下他。
「那你可以告訴我,什麼時候才叫做情況穩定?」夜夜擔憂曲若水的曲晸揚,這些日子憔悴許多。
「至少得等……」
「還等什麼?再等下去,我怕水兒的命就要給那家伙給玩死了!」曲晸揚沉下臉孔。「我很感謝這段時間小王爺的幫忙,但是非常對不起,我實在無法再待在這里風花雪月,和外界完全斷絕。更何況水兒的情況很讓我擔心。璃兒怕是凶多吉少,在這世上我只剩下這寶貝妹子,若沒有親眼見上一面,我是無法安下心的!」
「但是……」
「你什麼也不用說了。很謝謝小王爺的招待,收拾好東蚊瘁,我立即離開。」
「說這什麼話?」司徒冀拍拍他的肩。看來,他也沒辦法再對曲晸揚隱瞞下去了。不過這樣也好,總算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不如這趟就讓我跟你……」
他話未完,一名總管走向他倆,打斷司徒冀的話。「小王爺,王爺有請。」
「不煩勞小王爺,先走一步。」曲晸揚拱手作揖後,便飛快地趕往凜府。
「爹怎麼會這個時候找我?」司徒冀擺手讓人退下,原本不霽的心情更蒙上一層黑。
「莫非爹又要做什麼了……」他無奈地嘆口氣,也不多逗留地離開小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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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冽最近陷入極度痛惡自己的境界當中。
自己是怎麼搞的?為什麼會幫她找來大夫呢?她不是自己報仇的對象嗎?為什麼曲若水差點流產的事情都過一段日子了,他還是會天天囑咐小六子為她請楊大夫來看看?甚至,他得努力地克制自己,才忍得下不要去探望她的沖動。
他大可說是要去看看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無恙否,但是他發覺他沒辦法說出這樣的謊言。他不是個懂得手下留情的人啊!但現在的他是怎麼搞的?
凜冽發覺自己常回想起前些日子被自己一腳踹開,那張楚楚可憐的小臉,還有她在床上昏迷的那抹孱弱。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心,居然開始因為曲若水而有了起伏。
越是不願想那張不出色、卻溫柔可人的小臉,他的心越是牽掛著她。曾幾何時,他凜冽居然會為個女子而煩心,整個人像是被什麼絆住似的不再自由自在。
他覺得他已漸漸不再是自己,不再是那個成天只想著要復仇的凜冽。
澳變的原因他不想去仔細思考,因為他怕面對那個最真實的感情。身負復仇大任的他不容許自己在最後關頭軟化自己的意志,否則這不是太對不起在天之靈的雙親?
「凜,你怎麼了?」衛子塵隨意晃晃,沒想到在「驚鴻橋」看見沉思中的凜冽。
沒料到衛子塵會突然過來,凜冽抹把臉。「想想事情罷了,沒什麼。」他又望向半融的湖面,逕自發呆著。
「干嘛一臉沮喪?」衛子塵非常不以為然。「現在你的復仇也成功泰半,你不但沒有很開心,怎麼反倒變的這麼奇怪呢?」
「我也不知道……」凜冽模著下巴,依然沒有仔細听衛子塵說話。
不過凜冽的不專心並沒有維持太久。當他听見衛子塵說到「狠狠地踹曲若水」時,他像是只被激怒的獅子,一把抓住衛子塵的衣領,「你剛說什麼?」
衛子塵有些愣住。「我說,前陣子我在後山,看見小六子在幫曲若水劈柴,然後……」
「說重點!」凜冽咬著牙,狠狠地瞪著衛子塵。「你居然……你居然踹她?」
「你何必這麼緊張?」衛子塵憤憤地拍下凜冽的手。「你忘了你之前千辛萬苦拐她的心過來是為什麼嗎?不就是為了報仇?你千萬他媽的不要像上回一樣倒戈了你!」
凜冽震住。「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會不懂?」衛子塵冷哼。「你忘了嗎?當時你明明讓我負責她的事,為什麼最後不但破壞我的『好事』,還自己上了她?怎麼?難道你想要『分攤』一點罪惡感嗎?我看不是吧!」衛子塵瞪著不說話的凜冽。「上回在『問心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真的是想要了我的命?還有,你和她度過多少個春花雪月的日子?你敢說你只是作戲?差一點,只差一點,你就成了她的繞指柔了。」衛子塵指著他的鼻破口大罵︰「你忘了她是誰嗎?她可是曲震遠的女兒啊!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敵人心軟?」
像是從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密室,突然被丟到陽光底下,凜冽覺得既是錯愕又是欣喜。他突然懂了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麼。「如果……」不過當凜冽想起想到自己目前是不能前進又無法後退的窘境時,他只能是一臉苦澀地看著面紅耳赤的衛子塵。
「倘若你是我,卻知道自己敵人的女兒懷了自己的小孩,你會怎麼辦?你還是會繼續、一味實行你的復仇計劃嗎?」
衛子塵還沒回答,小六子便匆匆忙忙地稟報︰「凜爺、衛爺,曲家公子來了。」
「曲晸揚那小賊子怎麼敢自己送上門來?很好,這回我就要了他的小命!」衛子塵滿腔的怨氣狠狠地散開。
凜冽知道曲晸揚找上門是遲早的事,但他非常不願意在自己還沒想透一切利害關系前的這個節骨眼上和曲晸揚二度交手。
鎊懷心事的兩人來到「降鷹廳」,看見曲晸揚正在打量牆上掛著的匾額。
斜眼瞧見他倆,曲晸揚撇嘴一笑。「『降鷹廳』?我現在就讓鷹重新飛揚!」
曲晸揚提起真氣,一口氣躍上廳上梁柱。
見情況不妙,衛子塵也飛快地跳起,擋在曲晸揚面前。「要拆匾額,先拆了我再說!」
曲晸揚斯文的臉露出不屑的笑。「拆你?易如反掌!」
兩個人沒說幾句話,便開始打了起來。
小六子唯唯諾諾地站在凜冽身旁。「凜爺……就這樣讓他們打嗎?」
評估一下兩人功夫不分軒輊,凜冽叫小六子無須那麼緊張。「一時間不會鬧出什麼事的,放心吧。」
小六子看得驚心膽顫,凜冽則趁著機會好好厘清自己的情緒。
他不懂,為什麼自己在作出這麼過分的事情之後,曲若水看他的眼神一如往昔的迷戀。
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持著她,甘願屈就在凜府,只作個下人?
突然,凜冽好想什麼都放下,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讓時間回到曲若水剛來凜府,然後,然後……
一柱香時間過去了,梁柱上的兩個人還是互不相讓,絲毫分不出高低。
「凜爺……」小六子的呼喚聲讓凜冽立刻驚醒。
懊死的!他在想什麼?這一連串的計劃已經開始執行,像骨牌效應般疊疊層層地推展下去了,他還在這想那些有的沒的作什麼?
是啊!早在當時要司徒冀幫忙的時候,他已經作了抉擇了不是嗎?現在的他,已經沒辦法停下步伐了……
凜冽瞧出衛子塵有逐漸退敗的趨勢,他一個健步,加入那兩人的爭斗。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凜冽便輕松打落曲晸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