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嗎?如果說夠了就請回吧!」艟艟的心口像壓了塊大石,讓她無力動彈,但她仍平靜地說出逐客令,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氣力去偽裝。
「是該走了!不過,」爾文芸話頓了一會兒,從皮包里拿出一只折疊成小四方的牛皮紙袋,繼續道︰「這是他以前的照片,請替我還給他。」
將東西丟到桌上,爾文芸像陣風似地快步出門,艟艟維持原有的姿勢,既不起身也不目送,只有唇瓣緩緩地開闔道︰「路易士。」
「小姐——」
「老實回答我,她說的話是真的嗎?」艟艟的眼眶已經紅透,但打轉的淚卻流不下來。
路易士囁嚅不語,老瞼一陣青、一陣紅,皺紋隨著肌肉抽搐,顧左右卻不知該言對錯。
「為什麼不回答?」艟艟呆滯的眼神漫無目的地直視前方,焦點中沒有喜怒。
「小姐——」路易士為難地喚道,不知究竟該回答什麼,教他好難決定。
艟艟傲然昂首想止住淚水,但卻讓奪眶而出的淚落得更淒涼,她的聲音已哽咽,卻猶裝作不在乎地道︰「不用說了,我已經明白了。」
「小姐——」路易士不知所措,卻不知該如何補救。
「下去,讓我一個人靜靜。」艟艟咬牙忍住哭聲,好可悲,她甚至不曉得自己有沒有資格坐在這里,又憑什麼來對人使喚?
「是!」路易士姿態頓顯龍鐘,悄聲不發一語地退出門去。
滿室寂靜,只留艟艟獨自飲泣,她不知該判自己有罪抑或躲起來舌忝舐傷口,記得地曾自以為是地問起遨的父母,也曾同情且傷心他的遭遇,卻全然不知自己正是害他至斯的罪魁禍首。
無意識地拿起桌上的紙袋,拆封翻看著,驀地她丟開照片捂臉大叫,他恨她!教她閉上雙眼置身黑暗仍忘不了他冷若寒霜的表情,原來是因恨她而起?!不!
翻覆變色的世界讓她站不住腳,但她仍跌跌晃晃地奔了出去,她想再看看那只封塵的小木盒,重溫當時的心情,告訴自己他不恨她!再找一個理由說他恨的不是她!
如果時光能夠回溯,她情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做個讓遨寵愛的人,天啊!誰能告訴她,昨日的她是楚艟艟,今日的她是誰?是誰?!她絕望地吶喊。
遨縱容她作威作福,強取豪奪,她卻不知道自己讓他受了多少委屈,十幾年前她讓他進不了楚家,現在他回到楚家卻竟是拜她所賜?好一個天大笑話,好一個喧賓奪主的大笑話!
她身體里的血從何而來?竟是如此充滿罪惡,害了那麼多人後,竟也親手犧牲了遨?她的心好疼,為何遨能夠悶不吭聲地任她操縱?
遨,為什麼你要默默承受?在我如此傷你之後,還能溫柔待我?你是要用自責來報復我嗎?報復我對你的殘忍嗎?
艟艟噙淚無言自問,佣人被她的反常嚇著,紛紛走避,宅邸鴉雀無聲,只有雲端悶雷轟隆作響,烏雲籠罩的陰暗下閃電乍劃天際,擊下震撼後又一片炫目的光亮,但卻猶不能觸及艟艟沉谷的心。
她跌撞奔走著,淚迷蒙視線,已然不知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只是想再看一眼自己以前的心,它被鎖在那盒子了嗎?可否還給她?別教她做個傷心人。
在爾霄遨的書房前停下腳步,微顫的手試著輕觸門把,鐵下心用力一轉時,卻動不了分毫,它鎖上了,她的手盲目用力地拉扯,將不知所措的慌亂全用在門把上,開了它也好,毀壞它也罷,總之把她的心還給她。
傷了的心好痛!「好痛啊!你知道嗎——」艟艟無力地跪了下來,額頭抵在握著門把的手上,哭喊的聲音破碎地對著無動于衷的門板說道。
「我算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呀——」艟艟搖晃著門把,斷腸地哭叫,「遨他恨我,你知道嗎?」
又是聲雷響,把艟艟的靈魂推人更深淵,她毫無動靜只知流淚,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十分鐘,也許更久,她沒有心神去計算,只是讓更多的淚自眼中流失。
淚不止,但艟艟緩緩站起身來,像行尸走肉般地走出門,毫無知會地拿了串跑車鑰匙,淋著頓時傾盆而下的雨列車庫,片刻後一輛紅色跑車急馳而出。
坐在駕駛座上的艟艟茫然不知去向,哪里是她的家?她不過是個不知父親的孤兒,憑什麼坐享楚家的所有,讓該是屬于遨的回到他手中吧!她不過是個孤兒,罪孽深重的野孩子,無處可去的下場是她應得的。
雨正下著,馳騁的紅顏色跑車和她內心的慘白形成強烈的對比,艟艟尋不著去處。
第九章
雨從午後就不曾停過,雷聲陣陣直吶天際,天色明暗不定,風動樹梢,直撼根基,楚宅燈火輝煌,但籠罩著愁雲暗淡。
「艟艟呢?」爾霄遨沒等下人撐傘,冒雨下車直奔入門,頭發、臉龐盡濕,套著背心的襯衫也在雨水的浸透下服貼在皮膚上。
路易士听完爾霄遨大喝,從里頭迎了出來,老瞼顯露為難的神情,「總裁」
「我問你,艟艟呢?」爾霄遨臉色陰沉,語氣不善地質問道。
「小姐……駕車出去了。」路易士吞吞吐吐,對自己的不盡職守感到難言。
「該死!」爾霄遨盛怒,揪著路易士的領子咆哮道︰「事情到這地步才知道要通知我,要是艟艟出了什麼事,我唯你是問。」
隨後趕到的楊鴻真見狀,連忙拉下爾霄遨,充當和事老也順便安撫道︰「有派人跟去了,我料想小姐不會走太遠才是。」
「混帳,你們知不知道艟艟最近情緒不穩定,我只怕她會傷害自己。」爾霄遨心焦如焚,今天的天氣既濕又冷,對艟艟的身體是一大傷害,連件外衣都沒加的她,能到哪里去?
掙開楊鴻真制止的手,爾霄遨正眼對路易士問道︰「把今天的狀況重述一次。」
楊鴻真雖也是極欲聞詳,但見爾霄遨一身是濕,便勸道︰「總裁不先進去換套干淨衣服,會……」
「不用了。」爾霄遨截住楊鴻真的話尾,眼神向路易士一掃,要他快說。
路易士深吸了口氣,道︰「今天有位爾文芸小姐……」
爾霄遨愈听愈驚心,原本以為爾文芸只是來說了真相,沒料到她竟向艟艟損風點火且挑撥,雖盡是實情,但卻是艟艟最不能接受的。
「後來小姐到您書房前哭叫捶喊,說了些小的听不懂的話,過了幾分鐘,小姐就出去了。」路易士知道的全說了,頓口後只是直朝爾霄遨看。
整個來龍去脈已經徹頭徹尾知道,但令爾霄遨不甚明白的是艟艟為何在看了照片後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並想進他書房里去。
難道、難道艟艟看過他書房里的東西?!不可能!他向來將那櫃子鎖得好好的,艟艟該是沒機會——不,曾有一度他沒鎮。
天啊!錯誤總是一而再、再而三,最後的錯竟是由他親手鑄成,艟艟或許不會在意他是私生子,但卻不可能不在意他是楚治旭的親生兒子,令情形更糟的是她知道他曾不快樂,曾恨她。
艟艟聰明過人,但她無法獨立自主,且她僅有的堅強也是來自依賴,她尋找幸福,也靠幸福來支撐她,簡而言之,她不能沒有家也不能少了他。
如今,絕望的她會認為自己兩者盡失,她能有什麼力量走下去?爾霄遨憂心至此,再也站不住腳,踱著方步躁郁難安地等著跟蹤的人回報。
心頭霎時千頭萬緒,現在的爾霄遨被懊悔坐擁,他情願當初照著楚治旭的遺囑開誠布公,也不願落到現在連解釋的余地都沒有,徒讓艟艟遭受更大的打擊,也教她獨自面對,而他竟沒伴在她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