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那一堆人我們認識的也沒幾個,何況還有小彤和曜哥那一對可以撐場面,沒問題的啦!」
風、楊兩家幾乎每個成員的人面都很廣,這當然是除了楊絮青之外,說不定在宴請的賓客中,她連一些遠親近戚都認不出幾個。
「說的也是。」她應道,一顆心早就不在這場婚宴上了。
他愉快的抱著她「溜」出房間,像兩個相約逃出課堂、奔向野外的小孩,興奮又開懷。說來這兩人還有另一個共通點,平時循規蹈矩,但若一任性起來,怕是十輛坦克車也阻擋不了他們。
「喂!你們。」
等到了要下樓的電梯,風翼和楊絮青正欲走進電梯,恰巧旁邊的電梯也打開了門,走出來的人一看見他們就叫了起來。
風翼在門邊停步,楊絮青幫忙接住電梯鈕,兩人合作無間。「是妳啊,小彤。」
「我們決定要私奔。」不待楊穗彤出聲,楊絮青直接告訴她。
「什麼?」楊穗彤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風翼解釋道︰「你來的正好,我和絮青不想被當成觀賞用的動物,讓人評頭論足,所以我們決定要另外找地方結婚。不過我想請妳幫個忙,麻煩妳先記下這個地址……」
他念了一個教堂的地址給楊穗肜,「最遲一個小時之內,讓爸爸媽媽們能夠到場臂禮,以免我被他們罵成不肖兒子,竟然連結婚都不讓他們在場。」
楊穗彤既吃驚又生氣,這兩個人竟然想給她搞「臨陣月兌逃」的把戲!也不想想家人們為了他們的婚禮忙成什麼樣子,他們竟然敢就這樣拍拍走人?她臉色瞬間冷霜了起來,扠起腰看著他們不發一言,無聲的指責他們。
楊絮肯與風翼一見楊穗彤臉色不對,互看一眼後,楊絮背出聲說道︰「對不起,穗彤,讓你們為這個婚禮辛苦了這麼多天,我們卻臨時變卦。」她知道妹妹一向吃軟不吃硬。
「是啊,對不起,小彤。」風翼也道歉。
兩人滿臉誠意的賠不是,就是最固執的人也會拿他們沒轍,尤其他們看來是這般甜蜜蜜幸福,如果硬是拒絕他們,她反倒變成那個最不通情理與最殘酷的人了。
楊穗彤瞪了他們一會兒,終于屈服。她嘆口氣,態度軟化下來,但出口的音調仍是嚴峻有力。「記住!你們絕對要給我過得幸幸褔褔的,不然我肯定會拿刀追殺你們,將你們大卸八塊以泄今天的怨恨,听清楚了嗎?」
楊絮青及風翼同時笑了,知道楊穗彤已經原諒他們了。
「謝謝妳,穗彤。」
「婚宴和爸媽那邊就麻煩妳了。」風翼自信滿滿的說︰「小彤,妳放心,我們一定會過得比幸褔更幸褔的。」
兩人走進電梯,帶著幸褔無比的笑離開。
就這樣,楊絮青與風翼的婚禮便在一個冬陽暖照、晴空萬里的天候,于一個小而美麗的教堂之中,甜甜蜜蜜且無閑雜人等干擾的情況下完成了。
但是,這不表示他們的未來生活真能如風翼所言的比幸褔更幸褔。
因為此時沉浸在滿身幸褔之中的風翼尚未察覺體悟到一件事,之前楊絮青為了一具迅猛龍化石而拋下猶在生病的他遠赴美國的行徑,正是他的「情敵」恐龍化石對他的首次示威行動。
還有,他也忽略了一件事,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不是年齡、個性、思想等等差異,而是恐龍化石。
他和楊絮青的婚禮,說來只是他和「情敵」正式展開長期抗戰的一個序幕。事實上,這場戰役到目前為止他明顯落敗,他還有一場硬仗好打呢!
第八章
五月底的某個夜晚,在美國耶魯大學皮博迪自然史博物館,楊絮育專屬的職員宿舍中。
「絮。」風翼幽怨的低喚。
十分鐘過後,楊絮青稍稍分出些心神,漫不經心的應著︰「嗯?」她正專注的在記錄、比對從化學實驗室帶回的各項實驗結果,這是鑒識恐龍化石的程序之一。
新運進館的恐龍化石是迅猛龍科的恐爪龍,也是九零年代最令人感到興奮的一種恐龍,每只腳上有一只銳利且彎曲的長爪。在九三年的電影「侏羅紀公園」中,牠的近親──伶盜龍的殘暴魅力直逼食肉類恐龍之王暴龍,讓全球的恐龍迷趨之若鶩、驚嘆不已已。
她必須將這副化石所生存的年代以及可能的死亡原因等論題做出報告,然後在學術研討會中提出,經過層層質疑與討論後,才能夠正式發表。一副完整化石的鑒定工作不但繁雜又困難重重,還可能要花上好幾年方能讓世人見到研究成果。
加上現在她手頭上不只有一件化石檔案要處理。從她是個研究生起,她就不斷參與多項研究計畫,一直累積、發展到現在的結果是,她不止「忙」,她是「非常忙」。
「我愛妳。」風翼幽怨加悲涼的輕聲傾訴著,下巴撐在她的工作怡桌緣,間隔著成堆的資料與照片十幾副不知明的復制骨骼和一部計算機。他滿臉委屈,快哭了似的抬高眼啾著她。
又經過十分鐘。
「嗯,好。」楊絮青似有若無的聲音家是從外層空間傳回來的訊息,眼楮定在計算機螢幕上,認真的從數據庫調出檔案比對,一邊不時在研究報告上涂涂寫寫,完全將風翼摒棄在視線之外,即使他就坐在距她不到半公尺的桌邊。
風翼真的想哭了。不是他想打擾她工作,可是……天啊,現在又不是她的上班時間,而且他們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了。
他發現他以前實在將遠景想象得太完美,也太天真了。
即使他現在真的按照以前的計畫,每天無時不刻、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死皮賴臉的程度甚至連她研究室中都有了一個他專用的桌子,好讓他邊陪著她工作邊寫作。但事實上,真正能夠讓他好好疼寵她、讓他能夠甜甜蜜蜜與她一起過「正常婚姻生活」的機會,仍縹緲得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樓畫面。
十天!他覺得他們的婚期只有在台灣的那十天。
在台灣過完舊歷年,「順便」當作度蜜月之後,他們就飛往美國,然後絮青便迫不及待的立刻投入工作。原本他以為因為有新的恐龍化石進館,所以她才會比較忙,但是現在已經是五月底了,絮青還是不願離開他的「情敵」,回到他懷里來。
她不但在研究室中工作,連回到家還是在工作,除了吃飯睡覺之外的所有時間,她都是在工作!
包令他想痛哭流涕的是,這樣的情形從他們回到美國之後就像是全球溫室效應一樣,在他還無所察覺時,情況早已嚴重到讓他無法控制的地步了。他原本預期的「甜蜜婚姻生活」也早已像月兌離地球軌道的衛星,不知漂流到哪個銀河系去了。
「飛飛。」楊絮青突然出聲,但眼楮還是「釘」在她的研究報告上。
風翼立刻坐直身,堆起滿面笑容,討好的問道︰「什麼事?」可憐的男人,他只差沒有伸出舌頭、猛搖尾巴外加「汪汪」兩聲了。
「水。」她只說了一個字。
「馬上來。」像專送江南鮮果給楊貴妃的快騎,十秒之內,他已經將一杯冰涼的水遞送到她面前。
她卻是看也沒看他一眼,道了聲謝,拿起水杯喝邊在骨骼草圖上標記。
笑容漸漸松弛,他無奈的嘆口氣,坐回原位──這個當她在工作時他的固定座位。
他喜歡從這個角度看她,看她認真工作的神情,也看她冷落了他的神情。嗚……他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