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畢諾瓦,冰宿是一顆星辰的名字,來自一個關于鑽石的傳說。傳說一顆名為冰宿的鑽石,因為其異常堅實且晶瑩非凡,所以被天神帶上天空成了星星,這才有了鑽石的含意。
譯武有些緊張的替冰宿答道︰「是。她出生那天,夜空中的冰宿星非常明亮,于是我將她取名冰宿。」他期望女兒能像鑽石一般堅毅璀璨。
冰宿藏起一絲訝異。她向來剛毅不屈的父親,竟然會顯露出焦慮的神色。
她曾听聞畢諾瓦二殿下的事跡,傳說他是個聰明絕頂卻又高傲深沉的人,當他在笑時不表示他真的在笑,且誰也料不準他下一刻的動作表情,除了典恩陛下,他不會對任何人顯露內心情感。雖然他年紀尚輕,可是在畢諾瓦,不論射箭、刀劍或搏擊等等武藝已無人能與之敵對,在王宮中更是沒人敢違抗他的命令。
即使他是如此難以捉模,人民對他的評價卻只有好沒有壞,因為不能否認的是,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皆是以人民為優先考量的。
而現在他看著她的模樣,讓她想起一頭豹子在盯視獵物時,那優雅閑適的步伐、專注如鷹隼的目光,以及深藏在笑容之後的勢在必得。
平常人或許會在這樣的眼神下退縮,但她不是獵物,為了她生而肩負的護衛責任,她不可能會輕易退卻。
冰宿冷靜的灰眸無畏無懼、不卑不亢的與弋翅對視著。
他忽地一笑,眼光放肆的在她身上從頭到腳來回梭巡了數遍,「你認為你能勝任護衛的職責?」
「是的。」她坦然面對他大膽無禮的審視。
「何以見得?」他懶洋洋的語氣與懾人的目光恰似一種協調的對立。
「我身上流的是我們家族的血液。」
「這除了能證明你的忠誠之外,並不能顯示你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典恩。」
冰宿的灰眸在瞬間增添了幾分暗度,「我以生命為注,誓死護衛陛下的安危。」
弋翅的笑容加深,「你認為你的命夠抵得了典恩的命?」
他在激怒她。她突然了悟到這點。
「不夠。」不自覺地微仰起下巴,她挑戰意味的道︰「所以,我不會讓典恩陛下有任何生命上的危險。」
「又繞回原本的問題了。你這是在與我玩文字游戲嗎?」
「這得由殿下您決定,您可以選擇任何方式來測試我的能力,或者直接就信任我。」
譯武在一旁不禁替女兒捏了把冷汗。冰宿的言詞態度其實不算沖,反而冷靜得像是沒有情緒的石雕像,但在王宮禮儀中,即使一點點的不敬都算是不應當的。
「好了,好了。」典恩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早已急了半天,他不忍心讓這麼柔美無邪的女孩再被弋翅存心的刁難所逼,索性走到兩人之中打圓場。
「弋翅,你就別再為難她了。」說完後他轉向冰宿道︰「你不必立那麼嚴重的誓言,也別把弋翅的話放在心上,我相信你的能力,也接受你當我的護衛;只是你要有心理準備,護衛的工作不是那麼輕松就可——」
毫無預警的一個出拳動作切斷了典恩的話。弋翅快速、強猛的拳頭劃過典恩,停在冰宿的鼻端前,嚇得典恩倒抽口氣,直瞪著他說不出話來,而一旁的譯武也睜圓了眼,只有冰宿自始至終動也不動,澄亮的灰眸直望進他墨綠的眼中。
「為什麼不躲?」他沒錯過冰宿那一瞬間的眼神與反應。她看到了他出拳,也算準了她絕對有足夠的時間擋開,但她什麼都沒做,甚至連眼楮都沒眨。
「殿下是君,屬下是臣。」她簡單地答道。表明她不可能會以下犯上。
弋翅收回拳頭,臉上的笑容倏地深濃了起來。他轉身走向黑火,從馬背的鞍袋中取出弓與箭,再走回冰宿面前,將弓箭拋給她。
「你要我測試你的能力又不準我出手,那好……」他抬手指向靠近王宮右翼的花園內某處,「就射中那座玫瑰拱門中心點的裝飾物吧。」
「弋翅,這太困難了吧?」典恩著急的道。那樣的距離對一個女孩子而言,簡直就像是要她去摘下天上的星星般難以達成。
「她可以選擇接受我的測試,或者馬上離開回故鄉去。」
他已經接受她了。
看著弋翅的笑容,冰宿突然有這樣的感覺,雖然他看起來仍然是一副毫不妥協的模樣,但他的眼神、笑容與剛才有些不同了,像是發自內心的笑著。
她無語的看他一眼,張手試了試弓弦的緊度,然後退開一些距離,對準目標俐落的架箭上弦、拉弓,漂亮的姿勢與動作讓原本還想替她說話的典恩不自覺地看傻了眼,忘了想說的話。
「咻」的一聲,箭準確無誤的射入目標。
像是早已預知結果似的,弋翅走向冰宿,高興的笑道︰「很好,你證明了你的能力。」
她微躬身,淡淡地道︰「謝殿下。」她並沒有表現出歡欣喜悅,對她而言,射箭的結果或是她的責任皆是不可能會改變的事實。
他抬起她的下巴,「你幾歲了?」
「十四。」她有股想避開他踫觸的沖動,但身分的差異讓她壓抑了這個想法。
「看起來似乎更大些……無妨,有婚配了嗎?」
她沒有回答,因為她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問題背後隱藏著的危機。現在,她不但想避開他的踫觸,還想避開他那像是會灼燒人的眼神。
譯武當弋翅只是想知道冰宿是否還有和其他親友有所牽連——就像他與妻子結縭之前也必須告知國王陛下一樣,于是他代冰宿口答︰「尚未。」
「好,那我要了。」其實她有無婚配對他而言沒什麼影響,差別只在于他需不需要下令取消她原先的婚配而已。
弋翅突然執起冰宿的左手,摘下他小指上的指環套進她的無名指,這才察覺她的手心長滿了厚繭,他的眼睥閃過難測的光芒,唇邊揚起的笑容看似輕佻,卻仿佛象征著某種天地不移的堅定。
「這是誓約的落注。」他輕撫了下她的臉蛋,低沉的嗓音像陣暖風吹拂過她的全身。
「二殿下?!??」
「弋翅?!??
譯武與典恩同時驚訝的低嚷。
弋翅真的要與冰宿訂下婚的嗎?但即使是三歲小孩都知道貴族是不會與平民共結連理的呀!尤其弋翅還是一國的殿下,就算他本人不將傳統放在眼里,可他將如何對全國人民交代?其他各國又將會如何看待他的所作所為?
冰宿面色不改的低下頭看向無名指上有點松的戒指,那是一只銀戒,上面瓖嵌了碎鑽。才看了一眼,她便抬頭望著他,無言的伸出手掌表示拒絕接受,眼里流露著等待他收回的眸光。
似乎是很滿意她的反應,弋翅露齒一笑,不給她任何回答,迅速俯身吻向她的唇。
她直覺地一偏頭,溫熱的觸感落在她唇角,他閃著綠寶石般光亮的眼瞳鎖住她的灰眸,一瞬間,她仿佛被吸進他眼底,時間猶如延伸至永恆,兩人就這樣不動的對視著。
薄霧漸漸散去,照在兩人周身的晨光像暈開的光環,那畫面美得像神話,一旁的典恩與譯武皆被他們之間的無形磁力定住了思緒,只能愣怔的看著,最後是弋翅打破這段仿若迷咒的靜默——
「而這是烙印。」他說著又輕撫她的臉頰、嘴唇,「只許是我的。」
對冰宿而言,整個世界只剩下她如擂鼓的心跳聲,以及他那雙忽黑似綠的眼瞳。
「我似乎延遲了太久,該離開了。」弋翅放開冰宿,拿走她手上的弓,跨步走向黑火。他俐落的翻身上馬,「典恩,我走了,你知道該如何聯絡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