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花時間遲疑,沖到龍玄驥身後猛地撞開他——在車子煞車不及的瞬間,她被撞飛向前。
龍玄驥感覺好像有一股強大的沖力正朝他而來,他才要回頭,立即就被另一個力量撞開,然後是一聲驚悚的撞擊聲穿透他的耳膜。
他在失去平衡跌到地上之前,望見夏葵倒在一片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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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對她做了什麼?」被龍玄驥通知到醫院的龍韜一進到醫院,一眼就看見坐在手術室外的龍玄驥,直沖到他面前質問他。
龍玄驥的臉上沒什麼明顯的表情,但在他心里,悲痛與自責像冰與火交替凍結他、焚燒他,他幾乎就快要在這樣的傷痛中被撕裂了。
他的衣著有些凌亂,胸前則染了點點血漬——那是抱著夏葵到醫院時弄的,他雙手緊緊交握到失去血色的地步,听到龍韜的聲音,他只是微抬頭看他一眼,眼里連一縷光影都不存在,就又垂下眼瞼,沉浸在自我折磨的煉獄中。
「你為什麼還是這麼愚蠢?」龍韜不放過他,雖不明白夏葵為何會發生意外,但他直覺認定是龍玄驥的錯,再一次面臨失恃的可能讓他頓失冷靜。
「你為什麼還要再害她一次?」他想狠狠的搖晃龍玄驥,將他的愚昧無知全都搖散,「前世就算了,她會選擇結束生命也好過一直被你漠視,但今生她是那麼努力的延續著前世在愛著你,你卻還是讓她傷透了心,讓她無法再有活下去的意志,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心肝?你到底還是不是人?」
「你這個混帳!」龍韜幾乎是用吼的在罵著龍玄驥,「前世害死她一次不夠,今生還要她為你自以為是的愚蠢再死一次,你以為她還有多少個來生任你糟蹋?還有多少感情可以任你為所欲為?」
龍韜的話漸漸穿透他傷痕累累的神智,他看向龍韜,一臉困惑不解,「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夏葵前世不是意外跌落湖里喪生的嗎?你為何說她是我害死的?」
「她才不是意外跌落湖里而喪生的!」龍韜真的吼了起來,「你以為她為何會到綾湖去?從那次被你命令不能再到綾湖去後,她就再也沒有到那里去過!」
冰寒的不祥感覺襲上背脊,直沖腦門,龍玄驥看著龍韜毫不掩飾的憎惡神情,接下來的話仿佛是來自地獄的控訴。
「她是自殺的!」
第九章
雪衣嵐站在綾湖岸邊,一身白衣隨著秋末的冷風輕輕飄揚,她緊閉著雙眼,卻鎖不住如雨的淚水,雙手環握住自己的上臂,用力到雙手麻痹了都還不自知。
今早龍尚?突然告知她,過幾天她必須搬到龍家的一處別莊住下。
宛如青天霹靂,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完全坍塌崩毀,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要趕走她了。
還是不行,這麼多年來,她始終走不進他的生命,始終無法成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其實她早就覺悟了,這輩子如果可以就這麼陪著他到白首,即使他仍然對她不聞不問,她也會知足,但現在,如果還有什麼可以傷她的,那肯定是她連多看他一眼、多替他做一點事的機會都失去了。
風冷冷的吹著,凍傷了她的臉,凍傷了她的唇,也凍傷了她的心。
沒有人知道她站了多久,當她終于睜開眼,綾湖湖面也不知何時已蒙上一層薄霧。這季節總是這樣,氣溫一低,霧就像絨毯似的蓋上整個湖面,但有時候陽光又會乍然現身,散去這一湖的淒白。總是這樣,這多變、多霧的季節!
她看著湖面,悲淒的臉上奇異的帶有一絲堅定,她舉足緩緩步進湖里,不在乎湖水冰冷,不在乎煙霧漫漫,彷若她是自湖里走出的仙子,而現在她要走回去了。
縱使淚如雨、心已碎,但她仍舊執著一個信念。「尚?……今生,我是再無法陪著你了,但如果來世……我已學得足夠的堅強、足夠的勇敢,讓我再陪著你吧……」
她不曾掙扎、不曾畏懼,任湖水及膝、及腰、及胸……悲傷與執念已淹沒她所有感官知覺。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我愛你,真的愛你……」湖水吞沒了她的白衣,吞沒了她的黑發,也吞沒了她這一輩子都不曾對龍尚?說出口的話。
夏葵繼續作著夢。
由于是自盡而亡,她成了游魂在人間飄蕩,直到生死簿上的陽壽已盡,她才被黑白無常帶回陰間。然後她想起了閻王殿中的情景,輪回殿前沒喝下孟婆湯的緣由。
「喔,原來如此啊!」
夏葵自語著,「那麼,既然我又愛上同一個人……」她堅定又自信的笑了,「這一輩子,我會貫徹始終,絕不會再輕易放棄……」
夏葵以為她已經發出聲音了,但卻發現並沒有人理她,而且她覺得頭痛、腳痛、指甲痛、眼楮痛、頭發痛……全身上下無一不痛!
「這什麼該死的王八蛋的疼痛!」她大喊,「全都給我去死吧!」
「葵……」一聲模糊的聲音穿透她渾沌的腦袋。
龍玄驥在漫長的守候之後終于听見夏葵微弱的聲音,他切切的叫喚她︰「你覺得怎麼樣?听得見我的聲音嗎?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在夏葵身旁衣不解帶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幸好夏葵的傷勢並不會危及生命,為此他會感激一輩子。
直到龍玄驥的叫喚清楚的在她腦海成形,夏葵才發現眼前一片黑暗!
她看不見了嗎?不,她只是沒睜開眼楮。
于是她用力將眼皮撐開,看見龍玄驥坐在她床旁緊緊握著她的手。
她皺了下眉,「你……」他現在的模樣實在該稱為邋遢,衣服皺得不像話不說,他的眼楮紅腫充血,胡渣滿布在他堅毅的下巴,而他原本一絲不苟的臉龐也像在一眨眼間削瘦下來,他是去難民營一趟回來不成?搞成這模樣?
龍玄驥誤以為她的皺眉是在表達痛苦,慌張的逡巡她的容顏,焦慮得手足無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訴我,我去找醫生來——」說著,他起身就要去找醫生。
夏葵揪住他的袖角,她本來是想抓他手臂的,輕輕的擺了擺頭,綻出笑,「我很好……」
是啊,看見他沒有受傷、完好如初,就讓她覺得自己已經好了一大半,總算不枉費她挺身救他。
龍玄驥整個人像被揪緊後又被放開,他無助的將頭埋進她頸邊,啞聲低喃︰「不要再離開我了,求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他的聲音帶著哽咽的感激與不安的自暴自棄,顧及到她正受傷,他的拳頭緊緊握在她頭的兩側,身體卻整個環住她的身形。
他這句話說錯了吧?是他一直要她離開,她可是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他啊!真是做賊的喊抓賊……由于這一串話太過冗長,她只好將這些抗辯暫且保留下來,等以後有機會再來翻案申訴,現在的她只能應一聲︰「好……」
他抬頭,望進她眼里,掀了掀嘴唇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她的臉在他眼前忽然間朦朧了起來。
夏葵又皺眉,但這次是真切的心疼,「嘿……」她緩緩抬高手撫上他的臉,「痛的人是我耶,你哭什麼?」
他搖搖頭,又埋進她頸邊無聲的感謝著。
夏葵輕嘆一聲,瞥見病房門邊有個人影,開心的喚道︰「兒子……」她緩緩招手,龍韜神色復雜的走向她。
「怎麼?不高興我平安無事嗎?」她笑道。
龍韜沒說話,搖了搖頭。
「那就高興點,來我抱一下。」她伸出手去,龍韜立即靠進她懷里感激的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