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荷袋!」她驚呼。
嗣衣眼一凜,迅快的往前踏了一步。
罷得手的小賊還來不及竊喜,只覺一陣風過,便發現自己定在街道中央動彈不得,象開口呼救,卻出不了聲音,驚恐得眼淚、鼻涕齊流。
扒手真是無所不在,連這種純樸小鎮都不能幸免。才象著,熟悉的深藍布料就遞到眼前,窘嗣衣等著她接過手。旭日淡抿的唇瞬間微揚,停成有點古怪的弧度。
遲遲不見旭日動作,嗣衣眼神疑惑。
「你收著吧,反正那本來就是要給你的。」她正為該如何送出手而傷腦筋呢,沒象到一個扒手倒幫她省了這事。
嗣衣一听,將袋中之物倒在掌上,才知其中沒有一文財物,只有兩顆直徑約一個指節寬的小木球,上頭滿細紋,卻觸手順滑。仔細一瞧,發現兩顆球上刻著同樣的紋路,簡單的曲線盤旋在球身上,佐以巧妙的角度變化,竟有水波瀲襤之感。
「這球不能捏著。」就著嗣衣的掌,旭日將本球平放其上。
本來一式樣的兩顆球,在失去依傍的力量時,其中一顆滾了下,線條轉了方向,柔和的水紋竟變為焚燒直上的火焰。
見嗣衣眉眼間的疑惑仍未解,旭日略顯不自然的敷衍︰「是我無聊時刻著玩的,你不要就還我吧。」橫豎她是說不出送他的理由的。
聞言,嗣衣把東西放回袋中。旭日眉一斂,正要伸手接回,卻見他把荷袋往懷里揣,然後順勢牽起她的手。
「放煙火了!」
人群喧嘩著,兩人跟著移動,抬頭看到滿天光華。
但燦爛過後,跟隨而來的是為躲避墜下余燼而推撞的人潮。
旭日向嗣衣比了個手勢,兩人同時拔身上了街旁屋頂。嗣衣放開了旭日的手,在屋檐上坐下,旭日對手中驟失的溫暖感到悵然,無奈跟著坐下。
「那個人好可憐。」
居高臨下,一切盡收眼底,那個被眾人推來撞去卻毫無反抗之力的狼狽身影正是剛剛不長眼的扒手。
「我的听力有沒有辦法恢復?」旭日突然問。
拜燈火通明之賜,嗣衣臉上的細微變化都逃不出旭日眼中。
不久前尋來的傅意北夫婦和嗣衣通宵不眠的討論她的病情,她見嗣衣時而憂心,時而激動,她無法從中揣測結論。
「我會治好你的。」嗣衣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讓旭日可以讀懂他的話。
從傳意北和小六提供的消息,他可以推知當日那個老婦應是娘親的同門師姐妹。她不僅下手殺了娘親,還想對他父子趕盡殺絕,卻沒象到他為義父所救,而父親則仗著功力高深免于一死,更蒙傅意北之助解了毒。
得知父親尚在人世的消息,讓嗣衣高興了好一會兒,但隨即心思又轉回旭日身上。
旭日的功力不夠高深,而那老婦使毒的能耐卻又經過二十年的精進,毒素要盡數驅除,自然得多費一番工夫。
合他三人之議,窮他畢生之力,他會盡力還她失去的一切。
旭日沒有讀出嗣衣的話,因為她只專心在看嗣衣的眼楮。在夜光中更顯得深邃的眸色,定定的看向她,一眨也不眨。
如果她記憶沒錯,這是頭一次嗣衣不為其他原因,只是單純的凝視著她。而向來總是理直氣壯、喜歡直視人說話的她卻轉移了目光。不一會兒,像是發現自己的怯懦之舉,她挪回了往視,嗣衣卻早已恢復以往的淡漠神情,看著眼下的熙熙攘攘。
唉!略微懊悔剛才的痛失良機,旭日忍不住嘆氣。
嗣衣側首詢問,她笑了笑,沒有說出心中所象。
她知道她很卑鄙,利用嗣衣愧疚的心情,順理成章的賴在他身邊。
當初的追求之意在她受傷後反而悄悄褪去。她生平最討厭被人拖累,自然也厭惡拖累別人,偏偏失去听力的她不得不拖累他。
這叫她怎麼表白心意?
令她感到疑惑的是嗣衣的反應,他對待她的態度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也許他心懷愧疚,但在行為上,他待她一如往常。
真要說有什麼不同的話,是他的行為多了一分篤定的感覺。
她不認為嗣衣會八股的因「男女授受不親」的原因留在她身邊。雖然她中毒期間曾讓他為她擦澡,接下來的日子里,也偶爾果身讓他療傷,但那是權宜之計,算不上什麼肌膚之親。
也許是她因他而傷的緣故吧,她猜測極有責任感的嗣衣會將她的痊愈視為己任。若是她的听力恢復不了,他大有可能會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歷經多日掙扎,她終于還是屈服于好逸惡勞的天性。既然事情都發生了,她何不順水推舟?
心意一定,她手就癢了起來,這才有了那兩顆小木球,一個追求的計劃也逐漸成形——
就不知道他何時才會正視她的心意了。
看見旭日稍微恢復了精神,開始有以往的開朗模樣,嗣衣真是松了一口氣。
面對驟失听力的打擊,她還能鎮定和他一同計劃離開京城,而且事事不忘善後,這份能耐讓他佩服不已。但在冷靜的表象之下,他知道她其實也會惶恐,只不過為了不讓他愧疚更深,她勉強將注意力集中在恢復日常生活能力上。
所幸除了喪失听力外,一些肢體倦怠的癥狀隨著時間慢慢日復,沒有什麼太大影響。
沒有什麼太大影響嗎?對一個喜歡以音樂自娛的人而言,還有什麼比失去听力影響更大?在她帶離京城的行李中有一張琴,直到今日仍被她棄置牆角,想來她已知道有好長一段日子不會去踫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治療,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有什麼進展,但從脈象來看,她要恢復听力是遲早的事。只是少了對癥的解藥,輾轉迂回的治療總是要多花上一段時間。
「禮物是為了感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沒有別的意思。」噢!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雖然一時之間腦中一片空白,但她干麼月兌口而出?
嗣衣看著旭日緊張的抓捏著衣服,露出懊悔表情,仿佛做了什麼愚蠢至極的事。禮物?是指那兩顆小木球吧。他疑惑的要掏出荷袋來。
「我想吃糖炒栗子。」旭日縱身躍下,將曖昧的氛圍拋在腦後。
緊跟在她身後,嗣衣似笑非笑。「吃了一個下午,你還想吃?」
他沒有錯看,這個向來不讓須眉的瀟灑女子,剛剛真的出現了不自在的神色,甚至落荒而逃,只因為她說的兩句話。
會是因為她送的這兩顆小木球嗎?嗣衣在心中細細推敲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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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旭日輾轉反側,她許久未犯的胃疼因為一個下午的暴飲暴食而發作。
轉身面對牆壁吐了一口氣,左上月復部的悶脹仍是沒有舒緩的傾向,但直往喉頭涌上的酸腐味道卻消散了些。
多日未出門,她精神已是倦極,將睡未睡之際,感覺身後一個溫暖的軀體圍靠過來,溫熱的手掌置于她腰月復間,動也不動的,卻神奇的令胃部的問脹感逐漸消失。
習慣性的向後挪了挪,直到背部靠到一個寬闊堅硬的胸膛,旭日縮了手腳,在那懷里蜷成一團,才沉沉睡去。
第十章
又完成了一顆。
她不懂她為什麼突然膽怯了起來,是因為這幾天醒來時發現嗣衣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假裝前一晚的相擁而眠並不存在,反而躺在床上等著她醒來的關系嗎?
他好像一直在她身上找尋什麼東西,想確定什麼,又仿佛在等待什麼似的,神神秘秘的,害她心里七上八下,以為自己小小的伎倆已被他識破,偏偏又不見他有何表示,搞得她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