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這樣面對面跟老夫說話而不露懼色,可以證明你膽識過人;而能發現這一切,更可知道你的聰明才智不下于膽識。」不承認亦不否認,將軍略帶惋惜的贊嘆。
司徒毅听在耳里,只覺毛骨悚然,拳頭握得更緊了。
旭日笑了笑。「將軍可能不知道,從五年前開始,每隔半年就有一名玉匠失蹤,不過,將軍應該知道了丞相每隔半年與敵國聯絡一次。這其中的關連,如今不言而喻。」
「我以為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畢竟那些失蹤的玉匠散居各地,一般人不會注意到其中的關連。」他也是後來循線追蹤,才發現這件事。
「那些失蹤的人中,有一個是我恩師的獨子。」她是玉匠,每經一處,不免興起與人交流技藝之意。這三年來,她听聞了數個類似的故事,正因為如此,剛結束一段旅程的她才會決定在京城落腳。
她雖執意拋棄過去,但有些東西是她來不及割舍的。在她離開水月谷的前兩年,偶爾前去探望師父,總是發現他撫著栩栩如生的鷹雕出神;那是他的獨子離開時留下的惟一物品。記憶中老師傅的神采不再,存留的印象只有老父失去獨子訊息後的憂心面容。
「你要怎麼做?」
「我是個玉匠,想的法子和諸位相差無幾,不過其中有個小小差異——我明白樓將軍想保恩師的心,但將軍可曾想過,何不干脆破壞丁丞相和敵國之間的信任關系?」沒有贅言,旭日毫不畏懼的直視將軍威嚴的雙眼。
將軍沉思,考慮著旭日的提議。
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他無疑的被逼入絕境,就算眼前這個年輕人只是為了苟且偷生而信口開河,他也沒有什麼可以損失的。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根據攔截到的情報,敵軍將于近日大舉進犯邊境,屆時他必須趕赴戰場,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再處理這事了。
將軍大手一揮,一干手下盡皆散去。
步下階梯,將軍走近旭日和司徒毅。
「這位是那時和你一道的壯士嗎?」沙副將提過這司徒毅就是近些年來竄出頭的神捕,那樣的身手,能有如此成就也屬當然。
「旭日再無法無天,也不敢邀官兵作盜賊。」她向司徒毅擠擠眼。能讓將軍留下印象,不知是否代表他們昨晚的行動有所斬獲。
「哦?為何他不一同前來?」他對那身手印象深刻,很想當面見見人品如何。他真老了,開始注意起出類拔萃的後生小輩。
哼!做賊又不是多光榮的事,他也不屑因此得到將軍賞識。司徒毅暗暗不爽,更不悅旭日舍他而擇嗣衣。
「他昨日剛進城,昨晚不過串個場,今天一早就辦他的正事去了。」見將軍竟沒有責難,旭日心情愉悅非常。
「是這樣嗎?」也不急在一時,眼前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處理。「你需要的工具材料我會派人去旭日齋拿,還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盡避說。」
將軍真要幫忙的話,請別讓將軍府的人靠近旭日齋。」她連忙謝絕將軍的好意。「至于跑腿的人,這里現成不就有一個嗎?」
兩人四道目光齊射至司徒毅身上。
司徒毅幾乎要跳了開去。開什麼玩笑!他堂堂一代神捕,怎麼可以淪為跑腿小弟?他一定要嚴詞拒絕。
「將軍……」這麼位高權重的人物,手底下自然有一批辦事的人,要掩飾身份應該也不是什麼難事才對。
「听沙副將說,司徒公子智武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軍凝神望向司徒毅,估量著什麼似的,順便打斷了他的推辭。
「……過獎。」
「往往五湖四海奔波,只為追拿人犯到案。」
「哪里。」其實再怎麼遠,也只是在陸地上跑,說成五湖四海是夸張了些。沙叔一定又拿他當兒子炫耀了。
「然而區區幾名亡命之徒,對匡扶時政能有多大影響?賣國求榮之輩才是真正罪大惡極。」將軍語氣激動了些,令听者為之動容。
「沒錯。」
「所以司徒公子當不會吝惜己力,為老夫跑這一趟吧!」
啊?司徒毅錯愕的瞪視將軍十足欣慰的淺笑。
「拿去,我要的東西都寫在上面了。」旭日早趁剛剛將軍混淆司徒毅視听之時寫好紙條。「還有,記得幫我回去告訴嗣衣一聲,這三天我不回去了。」見司徒毅愣愣的站著,她二話不說把紙往他手里塞。
「那些刀具不懂的話,問一下松德。還有,記得搬那塊原石來……」口頭上又交代了一遍,她特別囑咐︰「就說我要在家里工作,別說我到了這兒。」她偶爾會窩在家里工作,老爹和松德應該不會起疑。
一只老狐狸加上一只小狐狸,司徒毅深覺哪天他被賣了自己都不曉得。
「有勞了。」貌似和藹的長者如此誠懇的請求。
這種情況下,他能說不嗎?
「快去快回。」旭日最討厭做事拖拖拉拉,直催促著。
再如何咬牙切齒,也無法表達司徒毅的怨蔥于萬一。「事成後,看我怎麼跟你算這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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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離了人群,嗣衣正考慮要出手將老婦擒下,卻見她握著拐杖的手抖得厲害,軀干僵直起來,轉過身來面對他。
「你知道……旭日……」
旭日?嗣衣微訝,礙于距離及老婦突然的口齒不清,只听明白了旭日的名字。
「丁……」老婦眼楮突然翻白,更形僵硬的身體往後便倒。
嗣衣當機立斷的掃開老婦身後地面的尖銳物體,一個箭步跨前,想听清楚剛剛老婦所提有關旭日的事情,等他注意到老婦的牙關並未緊閉時,才驀然明了自己犯了兵家大忌。
老婦嘴一張,一根細若牛毛的銀針激射而出,嗣衣雖及時間了開去,卻還是讓銀針劃破頸側皮膚。由頸側瞬間往四肢傳散開來的麻木感令他身形稍緩,正好讓老婦利用拐杖機括射來的暗器打中右手上臂。
機括彈射力道逾人數倍,饒是嗣衣武功過人,仍遭老婦所制。
看著機關運作將身中劇毒的嗣衣困在地底下,老婦臉上卻不見得意神情。
「果然是父子嗎?今天的旭日,當年的關遙……」老婦閉了閉眼,忍住喉中涌上的甜意。「我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
換上一身粗布藍衣,老婦獰笑著掏出懷中錦囊。
「接下來,就看紅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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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司徒毅把旭日從將軍府接回來,尚不急著興師問罪,只想知道別人是否同他一樣眼拙。
「那個老奸巨猾的將軍沒有瞧出你是女兒身?」不會吧!那老頭精明得很,怎麼可能沒識破?
司徒毅後來才知道原來將軍就是用同樣招數耍弄沙叔,然後沙叔再依樣畫葫蘆拿來對付他。說到底,他今日會屢屢受制于人,原來將軍是始作俑者。
「三天里,我跟將軍沒見到幾次面,更何況我是男是女並不影響他的計劃,他何必費那心思。」回到自己屋里想好好休息,卻發現桌上擺了三個茶杯——一如三天前的位置。
察覺了她回頭望來的疑惑視線,司徒毅回答︰「這三天他沒回來過。」
「沒回來過?」
「嗯!我去過藥鋪,那兒的伙計也不曉得他的行蹤。有人曾經見他和一名黑衣老婦出城,但任憑我怎麼追查,也找不到後續消息。」
嗣衣的包袱仍在,他應該不會就此返回神農山莊,除非是遇上了緊急的事……依他的身手,理當足以自保,那她心底隱約浮現的不祥感又是怎麼回事?旭日淨想著心事,沒有注意到白自己盯著嗣衣的包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