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旭日大哥有時很博愛,但他難道不明白,送未出嫁的姑娘發簪是會讓對方誤會的嗎?
「怎麼?今天不做生意?」雖然他才是真正的老板,但營業上的問題向來不勞他費心,他也不想去理。不過,像這樣無故歇業,未免太不尋常。
「生意還是要做的,只是想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
像是整理他的生活起居之類的。
紅葉幾乎溢出喉口的話語千般辛苦才壓了下來,但不住瞄向床鋪四周的眼光可就無法節制了。她天天來,卻還是停留在送飯工的身份,就算只讓她掃掃地也好,都可算是大大前進一步。
順著紅葉的目光看向床榻,旭日了然于心的笑了笑。
他的屋子不小,比起一般人家的廳房可能還要大上一些。
因為獨居,所以不需要其他虛設的空間,索性把所有的隔間全打通,形成一間大得異常的房間,他所有的財產可以說是一目了然。
房間大是大,但因為「雜物」太多,除了床榻的地方勉強維持清潔,其他地方就令人不忍卒睹,也難怪向來以照顧他生活起居為己任的紅葉要出言詢問。
「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這些東西可是亂中有序的。」吃飽後剛放下筷子的手隨意比了比。
嗯,除了窗台下的陶罐周圍有濺出液體暈染的污漬,放責成品的木桌旁有一大團木肩是昨晚加上今晨的成績,床榻也忘了整理,還有……
呃……
「總之,這是我喜歡的樣子。」環顧四方後,旭日有點心虛的下了結論,婉拒了紅葉的好意。
但望見對面人兒瞬間刷白的臉色,旭日心中嘆了口氣,又補上一句︰「不過,我剛完成了一尊送子觀音像,是回藥鋪鐵夫人要的,可我答應老爹今天就回去上工,沒空親自送過去。可以的話,就請你幫個忙吧。」為了證實所言不虛,他一手捉來木雕,塞進紅葉懷里。
雖然回藥鋪和飄香館一在城東,一在城西,但此時此刻,他相信彼此都不會太計較這個小瑕疵的。
「沒問題。」似憤還喜的掃了旭日一眼,紅葉才收拾了余下的碗盤離去。
她當然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他!
瞪了眼地上的混亂,明白自己在這方面的確少根筋,卻千萬不可能讓其他人涉足這個生活空間,得過且過也就算了。
只是,看紅葉的態度,將來勢必容不得他含糊以對——
到時再說吧!
反正一時想理出頭緒也不可能,干脆先睡個回籠覺,醒來剛好可以去喝壺提神醒腦的茶,然後再到店里看看老爹的那筆大生意。
對了,司徒那小子應該要回來了……
罷離開的紅葉還走不過十步距離,旭日已經關上門,迅速在腦中做好盤算,然後倒頭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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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正是早不早、晚不晚的時刻,將該掛好的擺飾整理完後,關上門,旭日悠哉的出門準備喝茶去。
小店位于進城大街的盡頭,隨風飄揚的旗幟上寫著「過往茶棧」四個大字,樸實得近乎寒傖的門面,比起城里一些大客棧的富麗堂皇自是遜色許多。
一如往常的,旭日不忘先觀賞一番其招牌,這才心滿意足的踏入茶棧。
「旭日,好幾天不見了,老位子?」茶棧掌櫃見了老客戶,連忙差使小二去整理一張靠窗的桌子。
「嗯,茶照舊。」環顧了下店內的情形,注意力定在一桌三個衣著特殊的男子身上,一時不急著坐下二新面孔?不像是會來這種地方喝茶的人。」旭日以眼神示意向掌櫃詢問,剛巧對方三個人也朝他望來,兩方登時打了照面。
對方目光深沉,看不出有特別的含意,旭日則嘴角微揚,回了對方一個善意的笑容,順便和另外幾桌熟識的人打了招呼。
「這種地方怎麼樣?你旭日大爺不也三天兩頭的往我們店里跑。」先意思意思的回敬了旭日的有口無心,掌櫃的才以低了一階的音量說︰「看樣子是沖著你來的,小心點,別砸了我的吃飯家伙。」說真的,他擔心店里這些受不得折騰的擺設比擔心客人受傷還多。
旭日啞然失笑,這才要走向自己的老位子。
那三人佔據的一桌居于中心,旭日若要從櫃台走向窗邊,按理是不會和那三人對上的。但掌櫃的就是不能對那三個生面孔的目光視若無睹,無法繼續專心于帳冊,于是一個勁兒直盯視雙方之間的動靜。
驚見三人其中一個自身後撤出軟鞭,還未來得及向旭日示警,只听得「咻」一聲,不用說也知道是揮向誰了。
「唉呀!小二哥別忙了,我自個兒端來就行了。」旭日本來筆直前進的路線驀地打了個彎,轉向正從廚房走出的小二,將盤具整個接了過來。
這一彎不多不少,正好是「鞭長莫及」的距離。
持鞭者臉色一變,待要發作,卻給另外兩個伙伴壓了下來。
旭日這小子真好狗運!掌櫃的暗自慶幸。
「小二!」看來是帶頭的男子揚聲。
罷才少走了幾步路的小二哥應聲而至,殷勤招呼︰「三位爺還需要什麼?」
「給我們一壺跟那位公子一樣的茶。」
旭日剛倒了第一杯茶,听到對方的回話,眉頭皺了下,隨即舒展開來,好整以暇的靜觀發展。
「馬上來。」手腳利落、應答流暢的小二哥才要回頭,後領隨即被勒住,下一刻已是雙腳幾乎離地的窘迫情狀。
「你要到哪兒去?」剛剛悶了一肚子氣的男子猙獰的問。
「到……到廚房為爺再……再泡一壺茶。」氣息不順的小二好不容易才答了話。
「沒听到我大哥說要跟那個小子一樣的茶嗎?」像丟物品一樣將小二擲向旭日的方位,持鞭男子已絲毫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怒氣。
旭日仰頭喝干杯內最後一滴茶水,放下杯子的同時,正好來得及伸手扶住踉蹌撞來的小二,舉止似隨意不經心,但臉上笑容已不復見。
「敢情三位大爺來這兒找碴的興趣是大于喝茶了。在下我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壺茶就讓了給你們吧。不過,我已經喝了一杯了,或者,賢昆仲有拾人牙慧的嗜好……嗯,這個我們就不予置評了。來,別客氣呀!」他一語雙關的連譏帶諷,口中謙讓,手上卻是動也不動。
幾個與旭日相熟的茶客還笑了出聲,更顯得對方落于下風的氣急敗壞。
「不知死活的臭小子!」
惱羞成怒的人憤恨出手,軟鞭直取旭日喉際。
旭日原本端坐如山的身形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在對方武器觸及的前一瞬間攀過窗沿,到了街上。
「有種的就到外頭來見真章。」清朗的聲音雖不響亮,但足以讓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听清楚了。
話聲猶在耳邊未去,三道身影也跟著竄出。
今日前來往來茶棧捧場的客人仿佛欣賞了一出免費的表演似的,見鬧事的人走了,個個若無其事的繼續喝茶,只有小二余悸猶存的問掌櫃︰「那三個人看來不好惹,旭日不會有問題吧?」
雖然說以前旭日也解決過一些小麻煩,但今天這三個人不太一樣。模模尚發疼的頸子,想到對方隨便一個人的體型都比旭日來得健壯許多,小二不禁為旭日擔憂。
「放一百個心,就算打不過,那小子也跑得比誰都快。去!去!跋快把那兩張桌子清掉。」掌櫃的不以為意的吩咐,不忘在帳冊上記上一筆。
仿佛呼應著掌櫃的輕描淡寫「小子別跑!」遠遠傳來方才持鞭男子的暴喝聲,隱有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的殘虐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