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到我哥的公司幫忙,等考到建築師執照,再到事務所上班。」曹葦杭很快地點好餐,認真地注視了她一會兒才道︰「你穿得……好講究。」
羅映雪笑了,「我要是像小時候那樣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我老板鐵定把我宰了。」
其實曹葦杭的衣著才考究呢!燙得筆挺的藍色襯衫搭配醒目的鵝黃色圓點領帶,再加上質料上佳的西裝褲,一看就有那種高級上班族的架式。不可否認,眼前的他著實讓人怦然心動,她早該料到的,不是嗎?他從小就是個標準的衣架子,同樣的制服穿在他身上永遠比穿在別的男生身上出色。
短暫的靜默中,他們猶疑地互看一眼後,突然同時月兌口而出。
「有沒有男朋友?」
「有沒有女朋友?」
尷尬一笑後,他們又不約而同地做出一個禮讓的手勢,話聲分秒不差地再度重疊。
「你先說。」
「你先說。」
羅映雪的臉瞬間一片嫣紅。不會吧,八年不見,他們的默契反而變好了?暖色系的燈光在她臉上暈開淡淡的暗影,掩飾她的心虛,不致讓曹葦杭發現她怪異的臉色。
「我沒有。你呢?」她深呼吸一口氣,老老實實地先回答。在曹葦杭面前,她沒有必要自抬身價,而且她也不習慣對他說謊。
「我也沒有。」曹葦杭如釋重負地吁了口氣,露出燦爛的笑容。
「跟你說件很好笑的事。」羅映雪試圖緩和有些緊張的氣氛,獻寶似的說起她記憶里最好笑的一件事。
「我去年收到章旭明的聖誕卡,他居然說他小時候很喜歡我,畢業後還是對我念念不忘,害我笑得跌到床下。」一說到這里,她忍不住自己先大笑起來,笑得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一只小手猛掩著嘴,怕吵到其它的客人。「你知道嗎?在你轉來之前,他曾經哭著去求數學妖女,說他死都不要坐我隔壁,後來有事沒事就愛找我碴。我實在弄不懂他為什麼要寄卡片給我,說那些奇怪的話,不曉得是不是想捉弄我?」
「那你怎麼回他?」曹葦杭皺了皺眉。這種事,映雪怎麼會覺得好笑?
「其實他在卡片里還告訴我,他農歷年前要結婚了。他說離結婚的日期愈近,他就愈有一股沖動要告訴我他曾暗戀我的事,好象不這麼做,他就沒有辦法安心結婚。唉,我想他是說著玩的吧。卡片里還附了一張他們夫妻的結婚照,他老婆比我漂亮多了。我下次拿給你看。」
「你有去參加他的婚禮嗎?」映雪對感情的事似乎還是懵懵懂懂的,他倒滿能體會章旭明的心情。在結婚前向暗戀的人告白,無非是想了卻一樁心願,並讓自己徹底幻滅——即使明知對方也暗戀自己的機率非常小,但不求證一番,心里總是會存有一線希望,很難死心塌地和另一半走進結婚禮堂。
只有映雪這個遲鈍的女人才會以為別人會無聊到拿這種事對她開玩笑。曹葦杭隱隱心悸,緊抿著唇擔心自己的下場。
羅映雪搖了搖頭,「我要上班,不方便回台南。不過,你結婚的時候,我一定請假。」
嘿,她今天還得求曹葦杭幫忙呢,嘴巴甜一點不會有錯的。話說回來,曹葦杭將來娶的老婆應該比章旭明他老婆更漂亮吧。想到這兒,她心頭不禁閉過一絲淒涼。章旭明就算真的暗戀她,也會在結婚後將她淡忘,然而曹葦杭要是結了婚,她可能就不能像今天這樣約他出來吃個飯,聊聊天了。
曹葦杭勉強笑了笑,沒說什麼。
我結婚,你當然得請假,因為你是新娘啊。他把羅映雪的話朝相反的方向想,仍無法安慰一顆受傷的心。
主菜都送上來了,她也該切入主題了吧。羅映雪灌了一大口水,正襟危坐,輕咳了聲,「嗯……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說啊。」曹葦杭低頭切著白色瓷盤里的德國豬腳,沒察覺她的局促不安。
「我老板最近遇到了一點麻煩,她不小心漏訂了一批原料……你幫我去問問你哥,願不願意撥這筆貨給我們,好不好?」說「問問」還真是扭曲了事實,她真想告訴曹葦杭︰你一定得求到你哥點頭為止,如果他要你跪下來求他,你也得照辦!
曹葦杭一怔,停下手中的刀叉。原來這才是映雪約他吃飯的目的,她在電話里說什麼想和他聚聚都是騙人的。
他懊惱地抬起頭,她怯生生的眼神正無言地哀求著他,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終究讓他于心不忍。唉,她干嘛那麼老實呢,為何不干脆騙他到底?她要說那筆貨是她搞砸的,他赴湯蹈火都會幫忙,可是她卻是為了別的男人來求他,他想答應都覺得對不起自己。
「你暗戀你老板啊?」他故意輕佻地揶揄她,像是因抓到了她的小辮子而洋洋得意,天知道他心里有多酸。
「哎呀,我老板是女的啦。」羅映雪大感吃不消地垂下雙肩,氣他在這個生死交關的時刻還亂開玩笑,渾然不覺他的心情已經歷了多少轉折。「我們是大學的時候認識的,交情很好。她長得比明星還漂亮喔。」
「呃……什麼貨?」曹葦杭微微臉紅,心虛地問。
羅映雪拿出一份事先擬好的合約書,原料的名稱和欲購的數量都寫得清清楚楚,只有價格一欄是空白的。這關頭,若是曹靜言想佔點便宜,她也只好認了。
「你要盡力喔。我老板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沒了這批貨,她會死得很慘的。」她熱切地將手覆上了曹葦杭的,還把事情加油添醋了一番。
「那我呢?」曹葦杭的話不受大腦控制地月兌口而出,話一出口才覺難為情。
「你?」羅映雪想了好久才會過意來,「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她撒嬌地說。
「有求于我才這麼說的吧。」他白了她一眼,弄不清她的話中究竟有幾分真心。他很貪心,希望映雪把「最要好的朋友」這個頭餃也留給他。
「才不是呢!」她不服氣地嘟起嘴。「幫不幫忙一句話嘛!」她最痛恨被看作小人了,尤其當她的確有點卑鄙的時候。
「那你給我什麼好處?」他笑問。映雪還真是有備而來,連合約書都帶在身上。
「啊!」羅映雪瞠目結舌。小說中那些上床、當女佣的交換條件她可是做不來的,曹葦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可怕了?
曹葦杭沒發覺她眼中的不信任,客氣地和她商量,「陪我去看場電影好不好?」
羅映雪又愣住了。可怕的人原來是自己,曹葦杭一點都沒變,還是一樣容易滿足。
他說得好象能和她一起去看電影是件很奢侈的事似的,那是一筆上千萬的交易耶!
「好啦。」她勉為其難地點頭,怕自己露出一副佔了大便宜的嘴臉。
「你可別帶你老板一起來。」丑話得先說在前頭,免得辛苦一陣後才發現自己又被坑了。
「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沈寒她才不會想和你去看電影呢。」任務達成後,羅映雪再也懶得花心思掩飾自己的本性。
曹葦杭笑了。
「映雪。」他輕輕地喚她的名字。
「干嘛?」她凶巴巴地瞪他。這家伙從小就愛亂叫她的名字玩,真討厭。
他不以為意地又扯開一個微笑。「有空去我家坐坐,媽媽一直很想念你。」
羅映雪听出他話里的不對勁。他這麼說,好象曹媽媽是他們兩個共有的。一種異樣的情愫緩緩在她心底發酵,讓她放下美味的食物,只盯著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