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南非了。」
「去玩啊?」羅映雪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像曹葦杭他們那種有餞人,春假時出國玩一玩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南非盛產鑽石,你記得提醒曹媽媽多采購些。」
「我要搬到南非去。」他抬起頭,把話說得清楚些。
「啊?」羅映雪的腦神經被猛地一震,「愚人節還沒到耶,再說,別人都移民到美國、加拿大,哪有人移民去非洲的。」哈哈,她才不信呢,曹葦杭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想逃到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隱遁起來。
「我沒騙你。我爸確定要派駐南非,因為我姊已經上大學,我哥再過幾個月也要考大學了,所以只有我跟我爸媽出去。」
曹亦修選上立委後,因為對外交事務頗了解,加入了外交及僑政委員會,表現不錯,也因此被高層指派為駐南非大使。
曹家的三個孩子沒一個想跟著爸媽搬到南非去。曹子衿和曹靜言都有正當理由,人微言輕的曹葦杭還被他們陷害了一番。曹葦杭很想留在台灣,可是又擔心媽媽乏人照顧。
別的女人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陳若歆卻是在家賴老父、出嫁賴老公,孩子相繼出世後,也一一成了她倚靠的對象。當媽媽用哀求的眼神凝視他,兄姊又一個勁地把孝順爸媽的責任推到他身上時,他實在沒有辦法不點頭。
「什麼時候走?」羅映雪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揚手擲進湖中,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明天上台北,大後天飛南非。」爸媽大概怕他反彈,所有手續都幫他辦好了才告訴他。後天早上在台北有一場授權典禮,他連想在台南多待一天都成了奢望。
「好吧,走了就不要回來,反正你本來就不算我們台南人。」羅映雪賭氣地把一顆最大的石子用力丟進湖里。
是啊,男兒志在四方,尤其是像曹葦杭這種名門公子哥兒,她羅映雪在他記憶里終究會變得模糊,誰會記得一個不起眼的國中同窗?
「映雪。」他挪步到她身邊蹲著,仰頭才發現她已淌下眼淚,他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只想替她抹去。
羅映雪倔強地揮開他伸過來的手,氣憤地撇開頭。曹葦杭根本不當她是朋友!要走的前一天才跑過來說個兩句,這算什麼嘛?
「我到了那邊會寫信給你。我和我媽人生地不熟的,你如果有空,請回信給我或媽媽,短短幾個字也沒關系。」
「誰有空理你?高中的功課多得不得了,我現在連看電視都得拿著英文單字背,再過兩年,我也要考大學了,一大堆書等著我念,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寫信給你?恭喜你擺月兌台灣的聯考制度,等你到了那邊,認識了新同學,過得逍遙又自在時,才不會記得水深火熱中的我咧!」一顆顆的小石子隨著她愈來愈激昂的語氣不斷地在湖面上激起一道大過一道的水花。腳邊的石子全成了她泄憤的工具,不一會兒,她的小手就抓了個空,她只好氣餒地重重靠回樹干上。
曹葦杭默默地承受她的指責。他何嘗不想和她待在同一塊土地上,念同樣的書,受同樣的煎熬,去南非並不是他心甘情願的選擇呀。
「再不然,你上廁所時看看我的信也好。」他黯然垂首。
「惡心!」曹葦杭這個骯髒的家伙,誰會把信帶進廁所看?
午休鐘聲遠遠地傳至湖邊,羅映雪忿忿地站起身,用力拍去裙上的塵土,緊咬著下唇朝教室大步走去。
「映雪,請你不要忘了我!」再也顧不得什麼禁忌,曹葦杭對她的背影忘情地大吼。
羅映雪的腳步只是一頓,馬上邁開雙腿用跑的。要走就走,何必說些好听話呢?她敢打賭,曹葦杭不出三個月就會把她忘得一乾二淨。
曹葦杭沒能喚得心上人回眸,頹然地坐倒在地上。算了,今天是他在學校的最後一天,下午的課干脆也不要去上了。
學生紛紛進了教室,從湖邊放眼望去,只剩空蕩蕩的一片。他嘆了口氣,開始回想起認識映雪以來的點點滴滴……轉來廣達中學的第一天,那麼巧的就被老師分配到她旁邊的座位,他還記得她劈頭第一句話是「好你個頭」,後來和班上同學較為熟稔後,他才知道坐羅映雪旁邊是班上每個男同學最大的夢魘。
從那時候到現在也有三年了,她長高不少,人顯得清瘦許多,一身淡蜜色的肌膚依然和他初見她時一樣,無時無刻不閃耀著亮眼的神采。她還是愛生氣、愛罵人,還是動不動就蠻不講理地扭曲他的心意。
不會了,這輩子不會再遇見這麼可愛的女生了。
楊柳依依的時節,他沒能好好和她話別,兩個人只落得不歡而散。映雪氣得掉頭而去後,是不是會急著把他從心上抹去,就像交卷的前一分鐘,忙用立可白涂去錯誤的答案,好把正確答案寫上那樣?她空下來的心,會用來裝什麼呢?
曹葦杭又嘆了口氣,枕臂躺平在泥土地上。蔚藍的天空離他好遠好遠,幾朵白雲輕輕地在空中飄蕩,他的心卻沉在揮之不去的低氣壓下。
他沒想到的是,羅映雪此刻正趴在桌上,無聲地狠狠哭泣著,恨不得南非這個討人厭的國家能在她睜開眼後從世界地圖上徹底消失。
第六章
「葦杭,有映雪的信,快下來!」陳若歆每到了郵差送信的時段,總會到門口去等信。
久而久之,佣人們都曉得開信箱一事是夫人的專利,大家也樂得少走屋前的大院子一趟。
陳若歆在沙發上坐下,嫻熟地用拆信刀把那封航空信件拆開。她每日盼的就是映雪的信了,雖然她一個月頂多才寫一封信來,但陳若歆總固執地以最快的速度看到她的信,然後再一遍一遍地慢慢溫習,直到收到下一封信為止。
比起子衿和靜言,映雪貼心多啦。她那兩個小孩超級獨立,和他們講電話,不出三分鐘,電話彼端就會傳來語氣急促的聲音,「媽,越洋電話很貴,沒事了吧?沒事我掛斷了。」一氣呵成,完全不給她說「有事」的機會。
唉,電話費是她付耶,她一點也不在乎每個月多花個幾千塊呀。
要不是映雪功課忙,不好意思耽誤她念書的時間,陳若歆倒比較樂意和她通電話。
「真的?」曹葦杭邊嚷邊從三樓慌慌張張地跑下來。他剛和同學打完網球回來,在浴室淋浴時便听見媽媽興奮的呼喚,頭發還來不及擦干,就一口氣地直奔客廳。
陳若歆揚了揚手中淡藍色的航空信封,「一起看吧。」
說來,葦杭這個小子還真有心,怕映雪嫌麻煩而不回信,他每次寫信給她,都不忘附上寫好地址並貼好郵票的航空信封。嘿嘿,可是映雪都會把收信人的姓名改為「陳若歆」。
依她看哪,她三個小孩中,穩是這個老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