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知道我大禍臨頭。」他發出淒厲的啼哭聲。
「童兆頤,你別鬧了!」關少衡煩躁地制止他的哀鳴。
「你翻到第二十六頁啦。」童兆頤找了張椅子坐下,不假思索地告訴他重點在哪一頁。
必少衡輕蔑地撇了撇唇,這種沒營養的東西,虧他還看得那麼熟。
第二十六頁寫的是該家雜志杜的記者在越洋專訪過項君頡後,特地打電話向項澤明求證他是否即將交棒給遲敏,並讓她和項君頡完婚。沒想到向來溫和的項澤明居然破口大罵,要記者把那篇報導抽掉。該名記者還記錄了他在要求被拒後項澤明說的話︰項君頡那個不孝子,有種就不要給我回台灣來!
由于項澤明一直很器重遲敏,他強烈反對獨生子和她的婚事引起了諸多揣測。有人說項澤明認為遲敏的身家背景配不上項家,但他的妻子也非出身于名門世家,所以更多人猜想是因為他也喜歡遲敏。這樣一來,故事變得有趣多了。
「很荒謬吧?!」童兆頤指著該篇報導的結語。聰明如遲敏,究竟會選擇事業有成的父親,抑或是才華洋溢的兒子?或者她能使出更高明的手段,繼續周旋于兩個男人之間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他討厭別人把遲敏想得那麼不堪。
必少衡並沒有很訝異,他早覺得項澤明對遲敏的態度很曖昧。
看了一堆不倫不類的報導,兩個男人都是一肚子火。更慘的是,他們當天回家都受到嚴重的「關切」。
唐念汾下午和一班姊妹淘相約喝下午茶,素來最重品味的姜太太為了把那本雜志帶給她看,特地向她的小女兒借了一個帆布包,搭配她的香奈兒套裝,顯得十分突兀。
「念汾,你勸勸你兒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姜太太語重心長地搖頭嘆息。
「對啊!」一旁的錢太太馬上接腔,「干脆要你老公把那個叫童兆頤的革職痳!我一看就覺得他陰陽怪氣的。」
唐念汾只能敷衍地苦笑。童兆頤早升上副總了,要解聘他還得總經理提案,董事會過半數同意才算數。別說他根本沒犯什麼錯了,他老爸還是董事會中舉足輕重的一席,誰動得了他?
「奇怪,少衡以前不是有很多女朋友嗎?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施太太不解地問道,可惜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對了,我女兒剛從日本回來,她精通英、日語,念的又是著名的新娘學校,你問問少衡有沒有興趣認識。」這班富家太太多半希望女兒能嫁入熟識的人家,不僅衣食無虞,也少了被公婆虐待的風險。
「對對對,她女兒我見過,人漂亮又有禮貌。你只剩少衡一個兒子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傳宗接代的。」施太太身材微胖,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自以為幽默地掩層輕笑,身上的賚肉也跟著顫動起來。
唐念汾被大伙的七嘴八舌煩得要死,害她連牌局都推了,隨便找個借口就匆匆回家,等著晚上和兒子攤牌。
「少衡,錢太太她女兒剛從日本念完書回來,你什麼時候有空,帶她在台北市逛一逛好不好?」唐念汾等關少衡一進門,馬上迂回地試探他的心意。
從前她老擔心他敗壞家風,在外頭養了一堆私生子;現在她寧可他處處播種,也不願他被人繪聲繪影地說成是同性戀。施太太說得對,他以前的確交了很多女朋友,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得對女人興趣缺缺啊?
必少衡扯開領帶,隨性地癱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錢太太他是認得的,他們一家都是道地的台北人,輪不到他當地陪吧?
「媽,你看了那本雜志啦?」他直截了當的問話倒教唐念汾有點尷尬。
「人家拿給我看的,媽當然相信自己兒子。」她話說得很大聲,帶著欲蓋彌彰的心虛。
「那就好。」關少衡深知謠言的威力,媽剛開始或許只把這件事當笑話看,久而久之,心里也難免有些疙瘩。
唐念汾被他淡然的結語弄得進退不得,好不容易開了個頭,總不能什麼都沒問出來就結束了吧?
「啊……媽有樣東西要給你看。」她心念一動,急忙拖著他上樓,在自己珍藏珠寶的玻璃櫃里拿出一封信。
「你認得這個字跡嗎?」唐念汾屏氣凝神地問他。兩年前,她收到這封未署名的信,很誠懇地告訴她少衡十分重視他的家人,還真摯地央求她給他一個回家的機會。信的內容並不長,但字里行間流泄出的感情讓她深覺自己是一個多麼冷漠的母親,猶豫了幾天,她終于向少衡伸出了手,成就了母子倆言歸于好的契機。
必少衡心里一震。那些娟秀的字跡看起來好眼熟。
「不確定是嗎?打開來看看。」唐念汾和藹可親地鼓吹他。舉凡牽涉到他們母子倆不愉快過往的事,她都想從記憶中鏟除,也因此她一直沒把信拿給少衡看。這回,她是黔駐技窮才會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能夠知道少衡的家庭狀況,又這麼費心地替他求情的人,和他的交情一定不淺。而那封信的遣詞用語,很明顯地是出自女孩子的手。
必少衡遲疑了一會兒,才把信抽出來看。只看了一段,他就確定那是只有某個笨女人才寫得出來的東西,而關于他的事,肯定是兆頤說給她听的。看到信末的日期,他的心髒一陣痙攣。那個時候他們兩個早鬧翻了,她居然還傻得想要撮合他們母子的感情。
「女的?」唐念汾看他一臉黯然,努力收拾起喜出望外的心情,聲音卻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嗯。」他點點頭,不想多說。
「誰?」她非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前任女友。」現在再談他和遲敏的事,不嫌太晚了嗎?
「汪書翎?」唐念汾直覺地反應。是汪書翎就棘手了,她早嫁作人婦了!
「不是。」和媽談到自己的情事,這還是頭一遭,他不免有些難為情。
「那……是個怎樣的女孩?」她也只敢這麼旁敲側擊地問。少衡的年紀也不輕了,又鬧了這麼難看的緋聞,要是他有心儀的對象,他們做父母的也不會有太多的要求,正正經經的女孩子就行了。
「她很乖,對我很好……」他從沒試過去形容遲敏,很難一鼓作氣地把話說完。
「其實她不能算漂亮,家世也不太好……可是,我常常覺得是我配不上她。」
「你……還喜歡她嗎?」唐念汾小心翼翼地問。
必少衡捏了捏眉心,默認了。
「那你怎麼不把她追回來?」唐念盼激動地拍了下他的背。再被那些三姑六婆攪和下去,她哪還有臉去參加社交活動?
「我以前對她很不好……她現在人在國外,有一個論及婚嫁的男朋友了。」想到她和項君頡卿卿我我的言面,他心里就很難受。
「少衡,很多事若是以為沒有希望就不去努力,那會成為一輩子的遺憾。」她由衷感謝那名善心的女子在她遺棄兒子時,幫她照顧他,甚至還挽救他們瀕臨破碎的關系。
「就像我們母子啊!」她給了他一記鼓勵的笑容。
必少妍騙死人不償命的演技絕對遺傳自她的母親。唐念汾一連串充滿哲理的話語背後,全是暗示兒子橫刀奪愛的壞心眼。管他的,少衡能夠正正常常地娶妻生子最重要,搶別人的女朋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第九章
波音客機著地後,遲敏跟在其它旅客身後走出了機艙。踏上這片睽違已久的土地,她的心里有些許的感傷。一接觸到機場大廳熙來攘往的人群,她趕忙從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副采色墨鏡戴上,掩飾心底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