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這些人該是夏亦寒的仇人?他們是在破壞亦寒和風荷的婚事,用這個辦法來毀掉兩個年輕人!夏亦寒一個普通的醫生,哪來的仇人呢?
真讓人費解啊!
葉伯奇明白,一時間,他是無法解開這些謎團的。眼下,女兒的安全是最首要、最現實的問題。
「是不是我同意風荷出國,她就會很安全?」葉伯奇不放心地追問。
「那當然,」桌子後面的回答很肯定。
「好吧,我同意。」葉伯奇下了決心,不管怎樣,先讓風荷出去避一避吧。
「葉先生到底是識時務的俊杰,」坐在桌後的人贊賞道,接著又說︰「這是星期六經香港去英國的機票。」
「啪」地一聲,葉伯奇只見一只戴著黑毛線手套的手,把一張機票拍在桌上。
不知從哪個黑暗的角落,走出那個戴鴨舌帽的人,拿起桌上的機票,遞到葉伯奇手中。
「這張機票算我請客,」桌子後面那人說,「不過,我奉勸葉先生一句︰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更不要去追究我們是誰,否則對你和你的家庭都不會有好處。」
葉伯奇還想說什麼,但沒容他開口,只听那人威嚴地一聲︰「送客!」
黑布又蒙上了。還是那個「鴨舌帽」和那輛黑色道奇車,一直把葉伯奇送到他家的那條路口。
看來,今天這伙人對他的家真是很熟悉的啊︰
伯奇看了看手表,六點半,跟他平時下班到家差不了多少。他很奇怪,自己遇上這樣一件事,竟能毫發未傷地回家,仿佛只是做了一場夢。
他舉手按著自家的門鈴。
晚飯吃得有點沉悶。
葉太太不放心地著看丈夫︰「伯奇,你哪兒不舒服嗎?」
葉伯奇搖搖頭︰「沒什麼,淑容,我很好。」
風荷只勉強扒了兩口飯,就推開碗。這兩天,她總是如此。
她剛要離開飯桌,伯奇叫住了她︰
「風荷,你不是說想到英國去一趟嗎?」
見風荷瞪著眼楮看著自己,葉伯奇慢慢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飛機票︰
「這是星期六的飛機票,從上海到倫敦。」
「伯奇,你這是怎麼啦?」還沒等風荷說話,葉太太已
丟下碗筷,叫了起來。
「淑容,你听我說,」伯奇朝太太疲憊地苦笑一下,
「我想通了,讓風荷出去散散心也好,否則,這樣下去會悶出病來的。何況,她是去令超那兒,我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呢?」
伯奇說得那麼堅決、肯定,葉太太縱然心存疑惑,也不能再表示反對了。她從來就是個對丈夫言听計從的賢妻良母啊。
風荷只覺得心中一陣無法名狀的復雜滋味。
是啊,是她自己提出要去英國的。當父母反對時,她還很生氣,很失望。但是,現在爸爸把機票遞到了她手中,她卻感到比失望還要失望,簡直是絕望了。
這麼說,離開亦寒,終究要成為事實了!
風荷接過機票,輕聲說︰
「謝謝你,爸爸。」
她低著頭,走出了客廳。
火車晚點一個小時,才徐徐駛進上海北站。
夏亦寒早就拎著小衣箱,站在車廂門口。
他的心急得快跳出喉嚨口了,兩眼渴盼地巡 著車窗外。
車子剛靠到站台邊,他的眼光就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披著一件玫瑰紅的長斗篷,亭亭玉立在接站的人群中,那麼出眾、嬌美、可愛。
火車才停穩,亦寒就躍下車廂。他高高地舉起手,招呼道︰「風荷!」
風荷也已看到了他,正向他走來。亦寒忙迎上去。
兩人見面的一剎那,竟不知說什麼好,默默對視著,半天沒開口。
沉默是心靈無聲的語言,話語在目光與目光的相接中交流。多少依戀和思念,就在這無形的紐帶中互相傳遞。
半晌,亦寒才捏住風荷的手,凝視著她那盈盈欲泣的雙眼,輕輕說︰
「風荷,在分離中我才知道,自己愛你愛得有多深!」
風荷不易覺察地顫抖了一下,她的手動了動,似乎想掙開。但亦寒卻捏得更緊了,臉也湊得更近,幾乎是貼在她耳邊,繼續說︰
「深得不能自拔,不可救藥!」
風荷低下頭去,輕聲說︰
「我們快走吧。」
亦寒這才注意到,站台上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有幾個好奇的,還邊走邊頻頻回首看著他們。
亦寒提起地上的衣箱,問︰
「你沒給我家打電話,告訴他們,我今天到吧?」
「沒有。我還以為,你也通知了他們。」
「不,我只給你一人發了電報。我要一到上海,第一個就見到你,」亦寒用空著的那只手,輕輕摟了摟風荷的肩,笑著說,「走,到我家去。我們給媽媽一個突然襲擊,她一定會喜出望外,想不到我今天到家了!」
風荷默默地走在亦寒身旁。
出了查票口,她突然停住腳步說︰
「亦寒,耽誤你一些時間。你晚些到家,不知行不行?」
「你想上哪兒,去你們家?」亦寒猜想著說,「哦,我
知道了!是不是你父母已給他們未來的女婿擺好了接鳳酒?」
風荷目光閃動著避開亦寒那神采飛揚的面龐,搖了搖
頭,說;
「我只是想,就我們兩個人……」
「好啊,那比任何接風酒都好。你說,我們上哪兒?」
「就到你家的老宅子去,行嗎?」
亦寒遲疑了一下,風荷忙說︰
「前幾天我已向繡蓮要了鑰匙。」
她又看了一眼亦寒手中的衣箱,問︰
「這……,沒什麼不方便吧?」
亦寒已看出,風荷顯然是存心想去老宅,他又何嘗不想和風荷單獨多呆一會兒!他笑著說︰
「好,就去老宅。沒什麼不方便的,托運來的藥品器械要過幾天才能取,這個小衣箱輕得很,隨手提著就行。你等在這兒,我去叫輛出租車來。」
出租車叫來了。他們兩人都坐在後座,趁著司機低頭撥弄著什麼的時候,亦寒輕輕吻了吻荷鳳的臉頰,說︰
「告訴我,你想我嗎?今天我還沒听你說過一個‘想’字呢!」
風荷忙問到一邊,並用眼色示意︰司機會看到的!
亦寒這才老實了,往椅背上一靠,和風荷談起了這次廣州之行。
因為事。情辦得相當順利,他說得眉飛色舞,而風荷幾乎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听著。
他們到老宅後,亦寒先要擦洗一番,風荷在洋油爐上煮了一壺水,然後漫步走到天井里。
那株梧桐樹上的葉子幾乎快要落盡了,只有幾片殘葉戀棲在枯萎的枝干上。
風荷仰頭看去,那幾片已泛黃的殘葉在秋風中顫抖著,用細細的睫梗緊緊地攀住樹枝,仿佛生怕自己最終也會像別的葉兒那樣,被吹離了枝干。
一陣秋風吹過,又有兩片殘葉飄落了下來。
多麼徒勞的努力啊,梧桐鎖不住濃秋!
風荷在心中感慨。她听到身後的客廳里有了響動,是亦寒已擦洗完了吧。
她也禁不住深秋的寒意,于是,抱著肩回到了溫暖的房間里。
「又在欣賞那棵梧桐樹,是嗎?」
水已燒開,亦寒正在泡茶,見風荷進屋,笑著問。
風荷沒答話,接過亦寒遞給她的茶杯,抿了一口滾燙的濃茶。
她覺察到亦寒那灼熱的限光正凝注在她的臉上,剛把杯子放回到茶幾上,她就被亦寒拉到了懷中。
風荷一接觸到那令她心醉、難忘的熟悉的氣息,她心中的防線就崩潰了。
她那被關閉起來的軟弱、傷感、依戀,一下子全涌了出來。
她無力地靠在亦寒的胸前,閉上了眼楮。
她那縴巧的唇上,立即感到了亦寒那溫潤有力的吸吮。她心里想,自己應該拒絕,應該站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