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告訴我,好嗎?我求你了,求你了……」
她哀求得越來越可憐,但是在楚楚脖子的手也越來越用勁,整個身子都幾乎壓在楚楚身上。
楚楚的唇角涌出白沫,眼楮突然降得很大,視線卻開始模糊昏暗,只覺得周圍一片虛浮。她不知道是凡姝已飄飄忽忽地離她而去,還是她自己正在飄飄忽忽地離開人世……
正在這時,不知小迸怪哪來的力氣,竟然拖動沉重的鐵鏈,一下子猛撲到床上,果敢地鑽到凡姝與楚楚的身體之間。它那戴著嘴罩的臉緊壓到凡姝臉上,同時四個爪子搭在凡姝的肩和身子,迸足全身的勁兒把凡姝往後壓去。
凡姝嚇了一跳,卡著楚楚脖子的手松開了。她仰倒在床上,只覺得毛茸茸的狗臉透過面紗戳得她生疼,小狽的爪子正在拽她的面紗,她只得緊緊地按住。狗爪又開始撕她的衣裙,仿佛要撕爛她的皮肉,她終于狠命地尖叫起來︰
「快來人啊,救命啊!」
稀里嘩啦一陣鐵鎖響,守在門外的兩個男護士打開房門沖了進來。進門一看,只見一白一黑兩個少女,好像經過一番廝斗,都已氣息奄奄地躺倒在床上,而那只小狽卻一如既往乖乖地蹲在床腳邊。
一個男護士趕忙扶起凡姝另一個則奇怪地問︰「啞婆!哪去了?」
凡姝已漸漸恢復了鎮定,用手指指衛生間的門。
那個男護士走過去一看,原來衛生間的門被人從外面鎖住了,啞婆一直被凡姝鎖在里面。
衛生間的門打開了,啞婆毫無表情地走出來。她走到床邊,俯身去看楚楚。
可憐被凡姝卡得半死的楚楚,直到此刻才緩過勁兒,微睜開眼楮。看到俯身向她的啞婆,竟不覺流出淚來。
啞婆不聲不響,倒了杯溫開水給楚楚慢慢喝下。
兩個男護上見屋里沒他們的事了,向小姐打個招呼,出門去了。
凡姝站起身,理好衣衫,提起桌上那個黑提包,不知是對啞婆,還是對楚楚說道︰
「我要回家了。」
楚楚歪在床的一角,一言不發。她奇怪極了,怎麼這個差點兒犯下謀殺罪的凡姝,就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似的呢?這真是個魔鬼,人形的魔鬼!她盼望這個魔鬼似的女人趕快離開。
誰知凡姝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她打開提包,拿出一張報紙,向楚楚揚了楊,隨手扔在門邊的小桌上,冷冷地說;
「這是我帶給你的,看看吧。祝你今晚睡個好覺。」
說完,她狠狠踢了小迸怪一腳,就出門去了。
听著凡姝那穿著高跟鞋的腳步聲越走越遠,終于完全听不到了。楚楚這才長長地出一口氣。她渾身筋骨疼痛,尤其是脖頸,更是火辣辣的。而胸脯,剛才被凡姝狠抓了一把,則感到說不出的膩歪惡心。在床上愣坐了好一會,她才慢慢下得床來。
小迸怪親切地磨著她的腿,她俯去,溫柔地拍拍它的頭;由衷地感激這個忠實的朋友救了她一命。之後她到衛生間去檢頭洗臉,把脖子和胸脯擦了又擦。她要把凡姝留在那上面的痕跡全都擦個干淨。
從衛生間出來,她感到輕松多了,這才想起凡姝臨走時留下的那張報紙。她走到門邊,從小桌上拿起報紙,隨意地翻看著。
驀地,一行黑體大字標題映人眼簾︰
「名建築師辛子安先生將與宏泰企業女繼承人沈凡姝小姐喜結善緣」
下面是較小的黑體字︰
「定于本周日在仁匯天主教堂舉行隆重婚禮」
就像遭到電擊,楚楚的頭腦轟地一下炸毀,又像被高明的武師使了定身法,她立時像一段木柱似地呆立在那里,對周圍完全失去了知覺和感應。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到有人在踫她的胳膊,原來是啞婆。
楚楚拼命控制住自己管亂的頭腦,集中起目力來把黑體字標題下的那則報道看完。
報上說,半年多之前,辛子安先生和沈凡殊小姐已登報訂婚。誰知不幾天,沈家失火,辛子安的杰作,新造的幻廬被徹底焚毀,沈小姐也因燒傷住院治療。治療期間,長達數月之久,不曾公開露面,因而外界無稽傳聞極多。然而事實上沈小姐除了臉和雙手略有燒傷痕跡外,其余一切正常。辛子安先生對愛情忠貞不渝,對未婚妻始終一往情深,反而決定提前成婚雲雲。
報道的最後,不知是諷刺還是羨慕地說︰今後,辛子安先生除了有一位長年披著面紗的新娘伴隨之外,還將有一大筆遺產可以繼承……
報紙從楚楚的手上飄落。剎那間,她一下都明白了。一切零散雜亂的頭緒線索,因為這一篇報道而頓時被理清了︰
原來自己不過是個誘餌。讓自己冒凡姝之名的目的,根本不是要安慰舅舅舅媽,而是為了引辛子安陷入圈套,向她求婚。一旦婚約已定,就用不著她楚楚了,真正的凡姝就該上場了。
一場大火,多麼狠毒,又多麼巧妙。自己被他們軟禁,而七年前在廣州被火燒傷的凡姝就可以堂皇地出現在子安面前。她又拿著自己的日記,那些記著最隱秘的事和最隱秘的心曲的日記。有了它,誰都會被凡姝騙過去,只怕連子安也蒙在鼓里!
「本周日舉行婚禮」,那不就是後天嗎?等舉行過婚禮,那就一切全完了。
楚楚猛地撲到門前,用多時未曾有過的蠻勁,拼命地敲,一邊像瘋了似地狂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快開門啊——」
上海雖然地處長江以南,但冬天冷起來卻能凍死人。
偏偏這個禮拜日又是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地上結了一層厚厚的霜,陷股的西北風夾著不知哪里來的需雪顆粒刮個不停。天空陰沉灰暗,行人個個嘴邊冒著白氣,縮著脖子往家趕,擔憂馬上就要下大雪。
仁匯教堂的大廳里倒是熱氣騰騰。這可能與教堂里燒著熱水汀有關,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這里擠滿了參加辛子安、沈凡姝婚禮的客人。人一多,熱氣自然高麼。
宏泰企業沈老板的千金結婚,本來就是一大新聞,上海灘有多少人想來捧場。何況,關于這位神秘的、大火後從未公開露面的新娘,傳說很多。據說.她的臉燒得如鬼銀般嚇人,但也有人說,依然窈窕可愛。到底真面目如何,誰不想親自一睹?正所謂耳聞是虛,眼見為實,今後一段時間茶余酒後的談資,還有比這更精采的嗎?
新郎也同樣引人注目。辛子安雖不是什麼神秘人物,但他畢竟是被一份小報恭維為「上海灘今年最佳丈夫人選」的呀!
不說婚禮的排場之類,就憑新郎新娘的身份、豐采,便足以引得好奇者千方百計要弄到一張今天的請柬,至于那些新聞界人士,更是脖子上掛著照相機,早早地在教堂等著了。
婚禮尚未開始,人們等待著,談笑著,情緒興奮而熱烈。
教堂主台後的推慢撩開,兩個執事手舉燭台引導神父出來了。
婚禮進行曲中,新郎辛子安由弟弟辛子玄陪同,沿著紅地毯走向台前。
人們的目光聚光燈似地集中到這兩個氣宇軒昂、英氣逼人的年輕男子身上。當然,辛子安更出色一些,他那深沉而略含憂郁的眼光,使他比周圍任何人都更高出一頭,仿佛有一種凌駕世表的氣派。
辛子安顧不得人們對他的觀感。他身穿三件套黑色西服,臉色也同黑西服一樣嚴肅而古板。剛邁進大廳,撲面而來的一股熱浪,沖得他一陣頭暈。他定了定神,跟上音樂的節奏,在弟弟陪伴下,慢慢走到神父對面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