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姝漸漸平息下去的心跳,又一次變得劇烈起來。
「哦,辛先生,巧得很,你也在這里。」效轅客氣地說。
「我正在為兩個朋友餞行,他們明天就要回國。」辛子安解釋道。
「能不能請辛先生在這里稍坐一會。」沈效轅欠欠身子說。
「謝謝,沈先生,我得過去。您和沈小姐用餐吧。」
辛子安向凡姝投去迅速的一瞥,但那豐富的含義,當然逃不過沈效轅經驗老到的眼楮。子安似乎覺察到凡姝的窘態,也就沒跟她招呼,只微微鞠了一躬,走了。
「阿姝。」效轅輕喚一聲,見凡姝的目光兀自追隨著遠去的辛子安,便稍稍加重地叫道︰「阿姝。」
「哦,爸爸,什麼事?」凡姝回過神來,坐正了身子。
「辛子安實在難得,學問好,名氣大,而且生得一表人材,讓人什麼時候看了心里都痛快。你說是嗎,阿姝?」效轅兩眼炯炯地看著凡姝,由衷地說。
凡姝本想答一句什麼,可突然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趕忙用手帕掩住小嘴。
「怎麼,我說得不對?」效轅不禁問道。
「看你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收他做干兒子似的!」凡姝含笑輕輕對效轅說。
「唉,沒那麼好福氣呵!」效轅說著,又朝辛子安那兒瞥了一眼,忽然轉臉對凡姝說,「你前兩夭剛去過他們公司,他也答應了再來造那幢小樓,你們本該熟悉的,怎麼剛才你一句話也不說?」
這回輪到凡姝想嘆氣了。可她立刻控制注自己,隨即敏銳地感到自己的臉色已經由紅得發燙迅速地變為冰冷而蒼白。
「要不是天姿說情,辛先生恐怕未必肯答應呢!
「這是怎麼回事,你可沒告訴過我。」效轅驚訝地問。
凡姝簡略地將那天的前後情景講了。聲音里既有不少沮喪,又有些許自嘲。
效轅听完,問道;「阿姝,你說實話,覺得辛子安這個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凡姝明知故問。
「你喜歡這個人嗎?」沈效轅干脆來個一針見血,他眼見凡姝的臉又紅了起來,把聲音放得更輕地說,「我看,其實你是不是已經有點……」
「有點什麼呀?」凡姝嬌嗔地打斷效轅的話。
「對他有點兒特殊的好感?」沈效轅斟酌了一下,含蓄地問。
「沒有的事!這怎麼會呢?你真會胡猜……」凡姝急急地否認,臉蛋羞得通紅。
侍者送來第一道菜︰女乃油濃湯。
效轅父女暫停說話,墊好了各自的餐巾。
「阿姝,听著,不管什麼事,爸總是會幫你的,」效轅說著,拿起勺子,「現在,快吃吧。」
啊呀,脆弱的、沒用的、該死的姑娘呵,听了這話,你干嗎直想哭呀——沈凡姝恨透自己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是那樣地多淚,那樣地好哭,少年時代的剛強勁兒如今到哪里去了,真是不爭氣透了……
沈效轅沒有再說話。從此直到晚餐結束,也沒有再提辛子安一個字。可是,剛才豐子安看凡姝時的灼熱眼光,早己被他捕捉住了。再看凡姝的神態,他知道,他女兒的愛情從此有望。
冷清了一段日子的沈宅後園工地,又熱鬧起來。運料的車子進進出出,營建隊的工人從早到黑忙忙碌碌,倒也有板有眼。重新開工以後,樓房和花園的修建速度都很快,幾乎每天都在變樣。
辛子安還是老作風,而且似乎投入了更大的熱情。以至于一貫注意儀表整治的他,有幾次競胡子拉碴地出現在工地上。
天姿征得公司同意,這段日子就跟著辛子安在工地上幫忙。
堡地上還有一位常客,那就是這棟樓房未來的主人沈凡姝。工地對她有著巨大吸引力,只要大學里沒課的時候,她就準出現在工地上。
按照辛子安的規矩,無關人員,即所謂閑雜人等,是不準留在工地上的。頭一兩回,當沈凡妹來工地被他發現時,他曾毫不客氣地下過逐客令。但凡姝不一會兒又悄然而來,而且很乖巧地注意著環境,不給別人添麻煩。她絕不穿鮮艷的衣裙到處亂跑,而是換上長褲,並且不知從哪里弄來一頂安全帽,扣在頭上。
辛子安發現,凡姝雖不像沈天姿那樣潑辣、能干,但也有她過人的細心之處。
那次,準備第二天給樓房上頂,辛子安想把有關設計再好好審核一遍,正在一批圖紙中翻檢。這時,從身後伸過一雙手來,遞上了一卷圖紙,展開一看,卻正是他要找的。辛子安一回頭,這才吃驚地發現,遞圖的竟是沈凡比
當時辛子安倒是心中一動,但接過圖紙,卻連聲謝謝都沒說,只是那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凡姝禁不住臉紅起來,忙錯開目光,局促地一轉身離開了工棚。
又有一次,鋪設花園小徑的石板運來,為了搶在天黑前鋪好,連天姿、辛子安都上手幫忙。辛子安剛要走出工棚,沈凡姝悄悄把一雙雪白的手套塞給他,又那麼輕那麼關切地叮嚀︰「戴上,別磨破了手。」這次,倒是辛子安不知為啥略微紅了臉,他咕曝了一聲「謝謝」,接過手套就走出去了。
碩大的青石板又重又硬,幸虧這雙手套幫了忙,要不辛子安的手說不定真會磨出血來呢!他不禁納悶︰生長在這種家庭的小姐,竟還具備這方面的知識。
于是,辛子安不再趕凡姝走了。他給自己找的理由是,人家畢竟是樓房的主人。再說,沈凡姝又那樣任性,誰能管得了她呢。漸漸地,辛子安已習慣于在工地上見到她,如果哪一天凡姝沒有來,他倒會覺得少了點什麼,以致于下意識地找一找那個苗條而活潑的情影。
一天傍晚,夕陽普照的時候,辛子安照例在下班前,按照圖紙給工頭吩咐明天工人們要干的活計。天姿站在他身旁,認真地邊看圖邊傾听。沈凡姝離開天姿幾步遠,似听非听。看上去她是在隨意看著周圍的一切,其實,她的注意力大部分在辛子安身上。說實話,她愈來愈傾倒于辛子安的能力和風度了。
驀然間,凡姝看到左前方出現了一個高個子的青年,正目不轉楮地瞪視著自己。她嚇了一跳,慌忙靠近天姿,拉拉她衣袖。
「怎麼啦?」天姿側過頭問。
凡姝悄悄用手指指那青年站的地方,輕聲說︰「你看!」
天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竟高興地連聲大叫︰「子玄,是子玄,你怎麼來了?」
辛子玄滿面含笑地走了過來。
子安也看到了子玄,他對工頭說︰「就這樣吧,有什麼問題,明天再說。」
堡頭走了。子安迎著子玄走去,問︰「今天怎麼得閑?你們的美術展覽籌備好了?」
原來這段日子,子玄參加籌備全市大中學校師生美術展覽,一直很忙。按計劃這個展覽今年暑假就要開始,偏偏當局對此毫不關心,全靠幾個熱心的美術教員在那兒奔波,找地方,籌集資金,審查作品,子玄是此事的中堅,經常晚上都不回家,就睡在展覽館里。
「準備得差不多了。」子玄回答哥哥道。
天姿關心地問︰「暑期開展沒問題吧,再過兩個月,可就要放假了。」
子玄朝她點點頭說︰「沒問題。」
「交上來的作品多不多?有沒有特別精彩的?」天姿還在感興趣地問。
但子玄已完全被站在天姿身邊的凡姝吸引住了。他不等別人介紹,主動上前對凡妹說︰
「你就是沈凡姝小姐,對嗎?
凡姝仿佛被他嚇了一跳,驚異地問︰」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