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安點頭道︰「這個我相信。」他心中又想;可我現在是要用一座新穎別致的樓房來體現和映襯她的美,這可是個難得多的題目呢!
辛子玄見哥哥不說話,問道︰「哥哥,她真不是你的女朋友?」臉上一副認真而充滿期待的神情。
子安覺得好笑,這個一向大大咧咧、調皮淘氣的弟弟今天怎麼啦?他說;「我不是都和你講了嗎?我只是受她父親委托,為她設計一幢房子,至于她本人,我連一面也未見過,說什麼女朋友!」
「那麼,哥哥,我再問一句︰你是否準備追她?」
「這……怎麼談得上?我……」
辛子玄接口道︰「既然如此,那麼,哥哥,我鄭重宣布︰我要追求她,讓她作我的女朋友!」
子安心中一怔,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幸而子玄也不要他的回答,興沖沖地又問了一句︰
「哥哥,我這位女朋友,叫什麼名字?」
子安不覺啞然失笑︰「你啊,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卻已稱她是你的女朋友了。」
「那有什麼關系,我已經愛上她,這就足夠了!」
「她叫沈凡姝,」豐子安說著,隨手拿過一張紙,寫下「沈凡姝」三個字,遞給子玄。
「凡姝!明明是一個仙姝麼。」子玄邊看邊叫道,「不過,凡姝這個名字倒挺好听。」
子安笑道︰「好,現在該把照片還我了吧。」
子玄一副耍賴的樣子︰「哥,這張照片就給我吧。」
「那不行。我用過後,要還給她父親的。」
「那就借給我幾天。」
「你要干嘛?」
「我要畫她!」
子安想了想,說︰「那得等我把設計圖畫好。」
「你不是已經畫好了麼,多漂亮的一幢小洋樓!」子玄指著桌上那張草圖,「完全夠得上‘金屋藏嬌’的標準了。」
「我還覺得不滿意。」子安皺著眉說。
「那好,你再考慮考慮,」子玄知道哥哥對事業的認真勁頭,他把照片盒放回書桌上,「我也不打擾你了。等你設計好圖紙,再把照片給我。對了,哥哥,這位小姐一回上海,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要等房子造成,她才會回來。到那時,我早已離開沈家了。」子安說。
「那也沒關系,我總能找到她的。我去睡了,你也早些歇吧。」子玄邊說邊向房門走去。」
走出門外,他又推開門,伸進頭來,看到子安已拿著照片在出神,他調皮地叫道︰「哥,你一個晚上盡盯著這張照片看,當心,晚上要夢到這位天使了。」
子安回頭笑笑,並未答話。子玄縮回頭,把房門關上了,但還把最後一句話關在了房里︰「她真要到你夢中去,我可要妒忌啦!」
結果呢,這天晚上,辛子安一夜無夢,辛子玄卻奇怪地夢到一個美妙的天使飄飄然從空而降,帶著那麼一種美妙的神情凝望著他……
沈家後國的小洋樓破上動工一個多月,辛子安對工程進度抓得很緊。是因為高老板的諄諄叮嚀,還是沈效轅的懇切托付?反正這段日子,他幾乎成天泡在工地上。園子里臨時搭起的一個工棚,成了他的「指揮部」。薄木板釘成的牆上,掛滿了各種圖紙和表格。最顯眼的則是一張未來樓房和花園的彩色外觀圖,那是辛子安親自用水彩畫成。從各種建築材料的選定、檢驗,到整個工程進度,辛子安一律親自過問。不到兩個月的工夫,樓房已略具規模。兩幢樓房之間的花園也已按照他設計的藍圖開始建造。人工湖正在挖掘,特意從蘇州定購的太湖石,也已陸續運到,堆在花園的一角。要不是他堅持樓房的外牆要用進口的白色大理石砌成,從訂貨到運輸,耽誤了一些時間,那麼建造的速度本來還能快得多。為了保證沈家的安全和不影響沈效轅一家的日常生活,辛子安特意在園子北邊圍牆上開了一道門,而在老樓和工地之間,樹起一道竹籬笆。工人上下班、建築材料和廢棄土料的進出,一律走新開的北門。
沈效轅一再邀請辛子安在他家用飯,並說二樓已騰出一間客房,晚上他可以在那兒休息,不必每天來回跑。但辛子安執意謝絕了。他每天早晚與工人們一起從北門進出,中午和工人一樣吃公司送來的包飯,很少去打擾主人。
沈效轅有時到工地來看看,對辛子安表示感謝和慰問。他對子安所作的任何安排,從來只有一個「好」字。倒是一再關照,不必省錢,不必省堡,必須百分之百按辛子安的設計要求去辦。他說,只有這樣,將來才能令凡姝滿意。豐子安對沈凡姝將如何評價他的設計,雖然還沒有十分把握,但對沈效轅卻已經有一種知遇之感。
辛子玄幾乎每天都要詢問工程的進度。子安打趣他︰「簡直比房主人還盯得緊呢!」
「說老實話,哥哥,與其說我關心這棟房子,還不如說我在盼望這房子未來的主人!」
「我知道,」子安拍拍兄弟的肩膀笑道,「快了,我一定加油,好讓你早日結束這可憐的單相思!」
暮春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為夏。
這天早晨,辛子安穿著一套西裝,打著領帶,精神抖擻地來到工地——他是一個對工作極端負責的人,一向善于以自己嚴謹整飭的作風來做工人的表率。
奇怪的是,工地上見不到一個工人。他走到大工棚前,原來他們全在這兒抽煙閑聊呢,這可是開工以來從未有過的情形。
「辛先生,這算怎麼回事?說是叫我們別干了,這造到一半就撂下,沒見過這樣的……」沒等辛子安開口,工頭老楊就氣急敗壞地嚷嚷開了。
辛子安完全模不著頭腦,他截斷工頭的話說︰「老楊師傅,別著急,你慢慢說。誰叫你們別干了?」
「今天早上,我剛給他們安排好活兒,沈家看門的那老頭就跑來了,哇哩哇啦不知說的哪國話,半天才弄清,說是今天不開工了,讓我打發工人都回去。」
「為什麼不開工?誰下的令?」辛子安皺著眉問。
「我也這麼問他。他說,這房子不準備再往下造了。」
「不造了?你問他沒有,這是誰說的?」辛子安的口氣更嚴厲了。
「問了。那門房說他也弄不清,讓辛先生來了,去找他們主人說去。我想,我得听辛先生您的,所以工人們我也沒讓走,這不,都等著呢。」
「對,讓他們再等一會兒,」辛子安肯定了楊工頭的做法,「我馬上去找沈先生,準是鬧誤會了。」
辛子安來到沈家舊樓,接待他的是剛從廣東來了不久的新管家華嬸。華嬸招呼子安在客廳坐下,十分抱歉地說,老爺一大早出門去了,太太身體不好,不能會客。率先生有什麼事,盡避告訴她,由她轉達。
華嬸的廣東口音更重,但口齒卻還清晰,辛子安听她的話井不費勁。
「今天門房讓工人停工,究竟怎麼回事?」辛子安問。
「哦,一定是我那老頭子話沒說清楚,」華嬸滿含歉意地說,「這是小姐一早吩咐下來的,說這幢新樓不稱心,要辛先生重新設計。」
「小姐?哪個小姐?」辛子安大吃一驚,又追問一句。
華嬸微微一笑︰「我家只有一位凡姝小姐。」
「不是說要等房子造成,才接沈凡姝回上海嗎?」辛子安實在不明白。
好像看出了辛子安的疑惑,華嬸接著說︰「我們小姐昨天下午從廣東回來了。」
沈凡姝,那個照片上的姑娘,竟然要拆掉自己精心為她設計的樓房,這是辛子安從受命以來,從未想到過的,他不禁問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