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鄭父自美國出差回來,為鄭浩磊帶了一把精致的小提琴,居然發生了一件令人……不是別人,是鄭浩磊,令鄭浩磊小小心靈產生感動的事,如今能踫他琴的人,又多了一個。
一個炎熱的下午,冷風呼吸到一股熱浪朝她而來,她已經穿著無領的T恤了,仍抵不住籠罩著她的熱氣流。不過她雖然汗流浹背了,但是還想玩,找什麼人來玩呢?
淙哥不在,阿哥不在,玲也不在,旭、禮都不在,真夠氣人了!幾乎她想找的人都不在。學校干嘛只辦高年級的旅游嘛!留下我們這些小貓阿狗的。維又要去補習,宇回外婆家,又珍要照顧三歲的又……哎呀!剩下融了。不成,他老像麥芽糖似的黏著我不放,還是悄悄地橫過他家吧!
冷風躡手躡腳地迂回了幾趟,終于閃過了融的家。「YA!找磊去!」
站在鄭家門口已足足十五分鐘了,琴聲仍響著,應該有老師在吧。冷風想。
所以她不若往常那樣,踢了門就大搖大擺地晃了進去。她賊頭賊腦地探了又探,確定沒老師在後,才悄悄的走近鄭浩磊的身旁。
鄭浩磊似乎沒注意到冷風的接近,仍專注地彈著琴。
冷風第一次如此安靜地欣賞一場只有她能獨享的演奏會,她很用心地聆听。老實說,她並不知道一首曲子居然也能這麼「又臭又長」,然後,她決定發表一些高論。
「哇!磊哪!你真的好厲害呢!彈得這麼好听,是我听過最好的。」
鄭浩磊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的贊美,他連頭都沒抬一下,繼續彈著,修長細致的小指頭仍優雅地彈動著,不曾漏掉一拍。
「我剛剛不敢進來,以為有老師在。我老爸常說,他在拉胡琴的時候,不希望有人來吵他,來的人只要安靜的听,所以我也很安靜的听你彈哦。可是我跟你說,我老爸說,演奏的人在演奏時所放入的情感,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夠想象的,老爸在說的時候,我和老媽不太懂他的意思,不過我知道音樂有時能使人心情愉快,有時也能使人傷心。可是我听你彈奏之後,感覺很好呢,就好像剛才我本來是很無聊的,沒人可以陪我玩,可是現在卻不覺得了耶,所以我認為你好棒!」
嘿!要一個粗枝大葉、少了根筋的人,能從音樂中感受到這麼多論調來,談何容易?鄭浩磊徐緩地回過頭來,停下動作,正想用嘲諷的眼神看看冷風還能發表什麼高論來,卻看見冷風用著一臉崇拜的表情及略帶羨慕的目光,讓他有些錯愕,這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殘忍。她是那麼的認真,自己怎麼可以如此不以為然?
他收起嘲諷的態度。冷風的神情,蕩出他內心的同情,溫熱的血液正奔騰著,他正想開口說要教她彈一些簡單的音符時,哪知冷風一個轉頭瞧見了另一個巨大的發現——矮櫃上的小提琴!
「喂喂!這是什麼東西!苞我老爸的胡琴長得真像。耶?多了一個回頭,這個是用拉的嗎?你也會這個嗎?拉一段來听听!」
她一連串的問號鄭浩磊都還來不及回答時,就見冷風已經卯起來拉弦,他根本來不及阻止,隨著弦所蕩出來的變調聲音,還有冷風淒厲的哀呼。
「啊——」
以冷風所施的蠻力來估,弦不斷,必也受了傷。
「啊——好痛啊!」
冷風猛晃著手,鄭浩磊也心慌地趕緊抓住她受傷亂揮的手。望入眼底的是一道血絲,漸漸地沁出血滴,這麼細女敕的手指,怎堪如此折磨?
鄭浩磊緊張了,冷風見了血也怕了。
「風,抓著手指,不要看,也不要放手,我去拿醫藥箱,記得哦!別看。」鄭浩磊馬上拿了醫藥箱又回到冷風身邊。「我先止血,貼上OK繃就沒事的,別怕。」
冷風乖乖點頭,鄭浩磊耐心地繼續包扎著。怎奈血仍在流,不知她怎麼撥的弦,竟能刷出近兩公分的血線來,傷口恐怕不小。見血還是流,兩人慌得哭了起來,鄭浩磊握著冷風那流著血的傷口不放。
鄭莊淑曄在這時候回家來,驚見兩人哭成一團,才發現冷風的手指在流血。「浩磊,快!我們帶冷風去找醫生。」一陣陣的哀嚎不斷地從醫務室傳了出來,每縫一針,冷風便淒慘的哭叫。因為傷口不大,醫生沒準備打麻醉,使得縫合過程更加艱難,冷風不時地以另一手推開醫生,硬是不願再縫,令鄭莊淑曄和鄭浩磊在旁邊看的滿心不舍,但沒辦法,仍要協助醫生按住她,以免妨礙進行縫合。
鄭浩磊不斷的安慰她︰「快好了,就差一針了,只差一針了呀!風,不怕,哪!我答應你,等你傷口一好,我就教你怎麼拉小提琴。我還沒告訴你吧?那叫小提琴。就連鋼琴我都教你,好不好?本來這兩種我都不讓人踫的,不過,只要你乖乖的治療,以後也讓風踫,浩然不能,浩竹也不行,你說好不好?別哭啊!你哭我就好難過。」
鄭浩磊想盡任何方法來安慰她,只要冷風好好的縫完傷口,哪怕是犧牲他最心愛的琴與她分享他都願意。
鄭莊淑曄看著兒子說出一大串她意想不到的話來,直呼兒子改了性。曾經為了琴而六親不認的兒子,居然願意讓外人一起分享?真怪了!
也不知冷風是否听懂,只見她強忍住痛和眼淚,拼命點頭。
小小的傷口,竟也縫了六針。
因為這個意外,冷風不但可以大方的听鄭浩磊彈奏鋼琴,也能和鄭浩磊一起拉小提琴。真了得,因禍得福了!
這一個暑假對冷風而言,再熱的天氣、再無聊的日子,都不會有了。
所以,暑假很快的就結束了。
***
「風,如果等一下有老師叫到你的名字,那你就是那個老師班上的學生,知道嗎?別亂跑,要仔細听哦!」在擁擠吵鬧的人群中,鄭浩磊拉著喉嚨,朝著和自己已有段距離的冷風喊。如果不是被推擠開來,他就可以不必拉大破嗓門了。兩個個頭不算高的人,要互相的喊話又要拼命地搖頭擺首,著實累壞他們了。
升到五年級,學校有一個特定的編班方式,依照入學以來這四年的成績,找出學生的興趣和專長做為分班的標準。今年的五年級,除了忠、孝、仁、愛、信、義、和、平八個班外,還多了一個禮班。禮班的學生全是菁英,聰慧過人,才高八斗,每個學生在過往幾乎都是班上名列前茅的。
鄭浩磊和冷風兩個人使盡了個人的定力和耳力,努力地聆听彼此的名字。
倏地——
「風,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在義班,快跟那個高高的老師走。」鄭浩磊指著一位年紀頗大的男老師叫道。
「你呢?你呢?我還沒听到你的名字呀!和我不同班嗎?」冷風急煞了。
八、九個老師同時喊名,像極菜市場里喊價的買家,而學生便淪為待價而沽的商品。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就算二十個老師一起點名,我也不會漏掉自己的名字。鄭浩磊心里如是想。
「你先走吧,反正一會兒就知道了,一下課我馬上去你班上找你,到時候再告訴你我是哪個班的,OK?別等了!」
目送冷風和一群同學離開的同時,鄭浩磊仍拉長耳朵聆听每一個被叫到的名字。要命的是,連吳又珍的也要幫她听!
這家伙什麼時候不長疹子,竟在開學第一天長!在這重要的一天請病假是無所謂,那是她的事,最倒霉的是吳媽媽拜托他幫吳又珍看是哪個班。要不是看在吳媽媽的面子上,他根本不想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