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滿身的疼痛與疲累已經榨干了她所有的力氣,但她仍撐著椅角搖搖晃晃地站起,她撥開臉上的發絲,拭去嘴角的血漬,立在宋驤面前,從袖中拿出一封有點皺了的信遞到他的眼前,從容地說道︰「是,我的確不是李嫣嫣,但是不管怎麼樣,你今天娶的的確是我而不是她。」
「我很抱歉,因為,也許這件事的結果跟你的期望相差太大,讓你有受騙的感覺,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你還有什麼問題的話,看了這封信你就明白了。」
宋驤忿忿地抓起霍泠兒手上的信,撕開來一看,紙上只有寥寥數行字——
賢婿︰
當年我以湛青團龍佩為信,欲宋、李兩家能成秦晉之好。前時登門提親,憶起嫣嫣之姊、吾義女泠兒亦尚未婚配,今日有些好事,即欣然應允。
泠兒賢淑,生性乖巧,必能有助于賢婿,望賢婿好好待之。
李三昆
「不——」信中的內容猶如晴天霹靂,宋驤仰天長嘯,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一股強烈的怒氣在他胸臆間炸開,他臂上青筋暴起,將握在手里的信大力一撕,兩手重重往桌上一捶,只听「砰」地一聲巨響,霎時,桌上的酒瓶、酒杯四散碎裂,連堅實的木桌也被他硬生生地捶成兩半。
狂風暴雨過去了,宋驤喘著氣,眼神從傾倒在地的木桌移到霍泠兒身上。
那被他看完就撕爛的信的碎片,像狂風中無依的枯葉般,飄散在他的四周,被木削及碎瓷片扎傷的手掌鮮血淋灕;在未散的煙塵中,他冷冷地瞪著她,面孔猙獰有如鬼魅,即使是一向沉著穩重的霍泠兒也不禁驚懼得心跳加速。
「十年……我辛辛苦苦熬了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可是你……你這個女人……竟然和李三昆聯手欺騙我……」宋驤燃燒著地獄火焰一般的眼瞳盯著霍泠兒,陰冷的聲音有如地底潮濕的冰窖。
「我……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對嫣嫣竟然這麼……但是請相信我,我跟義父都沒有要欺騙你的意思,這一切都是因為嫣嫣已經跟王……」
「住口!」
宋驤根本拒絕去听霍泠兒的解釋,他握著拳頭逼近霍泠兒,巨大的壓迫感讓她不由自主地逐步退後,直到她的雙腳踫到床沿,讓她跌坐在床上。
「哼哼!」宋驤冷笑,伸出手指著霍泠兒,「你等著吧!這筆帳我很快就會跟你和李三昆算清楚!」
宋驤說完話便將身上的新郎服扯掉,把頭上的冠取下扔到地上,望了坐在床角的霍泠兒最後一眼,兩袖一揮便轉身離去。
新房外頭,趙痴正領著一票人興高采烈地要去鬧洞房,不料,卻看到宋驤穿著內衣走出房門。
趙痴一看機不可失,快步走上前去調侃他,「喂!這麼快就結束啦!你也太沒擋頭了吧!咱們洞房都還沒鬧就……」
趙痴話還沒說全就閉上了嘴,因為,宋驤的臉色比上吊自殺的人還要難看。他心里頓覺不妙,直覺地往新房內瞟了一眼,看到一名披頭散發、穿著霞被的女子正虛弱地扶著床柱要站起身,光只這麼一望,趙痴就明白了一切。
房內的女子雖然感覺起來也有大家風範,但肯定不會是李嫣嫣,因為,她不夠漂亮。
「等等……」趙痴一把拉住了宋驤的手臂,「喂!你不能就這樣走掉啊!你這樣教房里的那個女孩怎麼辦?」
「她愛怎麼辦就怎麼辦,跟我無關。」宋驤冷漠地說道,把趙痴的手用力一甩,又繼續朝前廳的方向走去。
「喂!宋驤,你回來,你給我回來呀!你……」
趙痴氣急敗壞地追著宋驤大喊,但宋驤卻連頭也不回,他拐過長廊,便消失在轉角的黑暗里。
凌亂的新房中,霍泠兒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牆角邊,拾起已被摔壞的華麗鳳冠擁在懷中,她蹲在地上,望著散了滿地的珠翠,斗大的淚珠情不自禁地從她蒼白的臉上滑下。
可惡!她不想哭……她不想哭的呀……可是,該死的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拼命往下掉。
她開始後悔了,她打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她表姨父李三昆的請求,不該答應成為他的義女,也不該答應代嫁過來的;雖然,她不清楚宋驤和李嫣嫣從前有過什麼,但她從方才宋驤的表現可以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愛著李嫣嫣的。
他一定很期望這一天的到來吧!能夠跟自己喜歡的人終成眷屬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姑且不論李嫣嫣是否也喜歡宋驤,但因為她而讓這個男人受到無法彌補的創傷,確是難以補救的事實,她不喜歡這樣,但事情的發生卻讓她無法不自責。而且,照剛才的情形看來,她往後在宋家的日子恐怕也很難熬了。
想到這里,霍泠兒拭去臉上的淚水,緩緩站起,她捧著鳳冠垂頭走回紅帳,正思索著往後該如何跟宋驤相處,突然間,宋驤離去時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插進了她的思緒中,讓她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他剛才說話時的表情像要去殺仇人一般地恐怖嚇人,該不會……
不好的想法總會在不適當的時間出現,宋驤提著劍、怒氣沖沖的景象清楚地浮現在她眼前,她大驚失色地將手上的鳳冠一扔,急急地就要往門外沖去,不料,一個不小心,右腳卡到了木椅,她「砰」地一聲便往前栽倒在地上,她想掙扎爬起,但眼前的事物卻在這時開始模糊了起來。
「義……父……」
她望著房間痛苦地低喃,在失去意識前,她腦海中浮現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李三昆因驚懼而扭曲的臉。
☆☆☆
一陣冰涼的感覺自霍泠兒額上滲入她鼓脹的腦子里,讓她覺得透體舒服,她悠悠地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稚氣未月兌的小臉,那是從李府帶過來的小丫鬟如意,她正拿著一條毛巾擦拭著她的臉頰。
「如……如意?」
「哎呀!小姐,謝天謝地,睡了一天,您終于醒了。」如意見霍泠兒醒來,喜出望外,趕緊將她額頭上的毛巾取下到水盆中擰餅再放回去,「怎麼樣,額頭覺得好點了沒?」
「額頭?哎呀……」霍泠兒手肘撐著床板想爬起,卻忽覺頭痛欲裂,一模額頭,發現一個大腫包,才想起自己之前跌倒時是以臉著地,撞傷了額頭,「謝謝,好多了……」她用手捂頭喘著氣,「對了,你說我睡了一天,是怎麼回事?」
「小姐,您前天晚上倒在房里後就不省人事,還發高燒,嚇都嚇死人了,好在安平王爺從宮里帶來那個什麼龍角九香丸,讓您燒也退了,額頭上的腫包也消了大半。」如意邊說邊拿另一個枕頭枕在霍泠兒背上,讓她可以坐著說話。
「安平王爺……他是誰呀?」霍泠兒從來不知道宋家跟皇親國戚還有來往。
「听陸老六說,他是老爺的好朋友,叫趙痴,是當今皇上的五弟,而且……啊!王爺!」
如意發現門口傳來腳步聲,轉身一看是安平王趙痴,連忙起身答禮。
「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話想問你們家小姐。」
趙痴對如意招了招手,如意便端著椅子上的小水盆出去了。趙痴才拖了把椅子要坐下,只見床上的霍泠兒咬牙切齒地正要從床上爬起。
「王……王爺千歲,民女……」
「哎喲!行了、行了,你就先躺下吧!」趙痴見霍泠兒勉強要起身行禮,趕忙將她又按回床上,「我跟宋驤那家伙是老朋友了,這點兒禮數就免了吧!」
「謝王爺,不知王爺找民女何事?」霍泠兒坐在床上說道。「你……應該不是李嫣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