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叔叔說的就是這個女孩子?」韓平指著窩在柱子旁邊、始終不發一語的恕堇。
「我想韓叔已將大致上的情形跟你說了,唉!真是可憐,不曉得是誰這麼狠心,讓她在暴風雨的夜晚出來,連她跌落山谷都不管她,這種人真是比禽獸還不如。」村長的兒子也替恕堇抱不平,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竟然被凌虐到這樣的地步,要是找出禍首,非狠狠修理他一頓不可。
兩人正在談話之時,突然間听見一名七、八歲的小孩童尖叫,那種聲音好像看到什麼怪物般的恐懼,兩人反射性的將眼光瞥過去,只見那個小孩指著恕堇叫道︰「媽媽,好丑的怪物,好怕人喲!」
恕堇雖然听不懂那小孩說的話,但從他天真不做作的表情看來,那份恐懼感,也讓她多少猜出了幾分。
這種被人指著當成什麼凶猛野獸的感覺,讓恕堇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忍受不了越來越多人詫異的眼光,加上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更是讓她毫不考慮便狂奔而去。
「小姐、小姐!」韓平當然能夠理解她的感受,他應該早一步想到,在這人來人往的大廳,對她來說是最會引起這種不必要的羞辱。
兩人急促的尾隨恕堇的腳步而去,深怕她一時想不開,在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出了什麼狀況的話,可就會造成無可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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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請你停下來好嗎?這里已經沒有別人了。」韓平懂點中文,他喊住跑到醫院圍牆邊一處小空地上的恕堇。
「我的臉很恐怖嗎?你能不能拿面鏡子給我看看,我想知道我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恕堇將帽緣壓得更低,被那個小男孩驚懼的一喊,她整個人都快要自卑死了。
「小姐,我叫韓平,也是我叔叔要我好好醫治你的人。听我說,像你這樣的情況我也醫過不少人,所以……你不要全然的對自己失望,這種皮膚的移植手術不會有多大的困難。」
韓平越說越是讓恕堇心慌,听見「移植」兩個字,她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了。「移植?你說什麼?我的皮膚需要移植?不……不!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恕堇像只斷了羽翼的麻雀,頹唐的跪坐在地。
韓平一手將她扶住,安慰著她道︰「你不要緊張,這不是很困難的手術,而且復原的情況會很好,不會留下什麼難看的疤痕。只不過在手術前後的這段期間,你必須要戴上醫院專門為你設計的金色面罩;這可以有效的為你阻隔所有的紫外線,只要過了三個月左右,你就可以恢復原有的面貌,你要對現代的科技有信心才是。」他的語氣听來十足的中肯,絕不是醫生為了安慰病人所編的不著邊際的話。
他將恕堇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說︰「相信我,我會盡我所能醫治你的。」
「真的嗎?你沒有騙我。」她水靈靈的眼眸中滿是晶瑩的淚水。她現在無依無靠,連自個兒的身分都記不起來,唯一能依托的人只有眼前這位叫韓平的醫生。她當然願意配合他,直到痊愈為止。
「只要你跟我配合,我相信最多半年,一定可以還你原有的面貌。」他笑容如春風,輕輕拂上恕堇的臉,讓她心靈緩緩沉澱下來。
「韓醫生,真有你的,不僅會醫病,還會醫人的心。」村長兒子豎起大拇指稱贊他。
「以後的困難才多呢!不過你可以回去告訴我叔叔,我一定有把握醫好這位小姐,請他不要擔心。」韓平胸有成竹的打包票,這也算是感謝叔叔養育之恩的一種方式吧!
兩人一同將恕堇扶回醫院,在進入大廳的入口旋轉門時,另一邊的出口處也同一時間轉出了兩個人,三人的身影重疊交錯而過,但卻沒有一個人多留意一下對方,白白錯失了這一次相逢的機會。也許在恕堇的內心,早已忘了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她深深痴愛的男人,這份情緣會不會重新將兩人系結在一起,端看命運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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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吉島的每一個夜晚都像仲夏般的沁涼如水,高聳挺拔的棕櫚樹隨著晚風的哈癢撥弄,沙沙的發出忍不住的笑語,也讓自己的軀干笑得彎腰駝背了起來。坐在噴水池畔的恕蕊與季敖,正優閑的仰望絢爛的星棋,陶醉在兩人恬靜的世界。
「季敖,你知道嗎?我盼望這天已經盼了很久,這種畫面以往只有在我夢中才會出現;而現在,我就像跳進夢里來的小天使,與你依偎在這沒有恐懼的天堂,好想時間就在這一刻停住,永遠都不要往前。」恕蕊斜靠在季敖的肩上,手中轉著一朵剛采下的小野菊。
「噓……別說話,我摘顆星星給你!」季敖輕聲細語地對恕蕊眨了一下眼,一時之間,讓恕蕊搞不清楚他到底在布些什麼局。
他要她閉上眼楮,像是個調皮的鬼靈精怪般的執著,恕蕊拗不過他,只好乖乖的將眼楮閉上。
「好了!可以張開眼楮了!」季敖一聲令下,恕蕊緩緩將眼皮舒張開來。
才微啟開眼楮,一道螢亮的光線便攝入她的瞳眸。恕蕊笑眯了眼,愉悅的說︰
「是螢火蟲耶!你是怎麼捉到的?」
「剛剛你說話的時候,它就停在你頭發上,我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抓住的,看來你的魅力連昆蟲都擋不住。」季敖將手拱成一個圓筒狀,讓螢火蟲乖乖的待在里頭,靜靜的陪著兩人。
淡而不可見的月色照著兩個有情人,螢火蟲在兩人脈脈痴情相對的時候從季敖的指縫間滑了出去,順著弧形的曲線徜徉在噴泉花園中。
季敖用手將恕蕊的發際向後梳攏,劍眉下,他那雙黑亮的眸子正流露出無限的濃情蜜意,挺而俏的鼻翼廝磨著她額際的那片馨雪。恕蕊雙眼緊閉,盡情悠游在季敖一吸一吐的氣息中。在季敖以循序漸進的方式封閉住她的雙唇時,那滿足感登時如融雪般狂泄而出,那是多少個晨昏夕暮她所盼望的事,那是多少次躲在他和恕堇後頭,咬牙嫉羨的事;如今,這些都發生在她身上,寸寸芳縷的肌膚在他恣情撫揉下,完全得到了紓解,那飄然欲仙的奧妙,直讓恕蕊忘了人間一切俗事。
「嗯……季敖,你真的愛我嗎?」恕蕊在季敖的緊緊擁抱下,想再次確定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
「喔……恕……堇,你真好,在這世上,我再也不會愛別人了。」季敖含著她小而美的耳垂,並發出申吟的聲音。
「不管有什麼重大的變卦,你始終愛我一個人對不對?」那種不確定感盈滿她不安的心,萬一事情有個變化,這一切是否就成了泡沫幻影。
季敖揚起頭,在慵懶迷離的眼波中,尋出她話中的真意,他停下親密的撫觸,細吐碎語道︰「你一直懷疑我的這片真心?」
「不……不是的,只是我會忍不住害怕;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人生的際遇又難以預料,絢麗的彩虹一旦逝去,你是不是就會離我而去?」恕蕊好怕好怕季敖有天會因為不知名的因素拂袖而去,而她明知道恕堇已沒有辦法取代她、與她爭奪季敖,然而,在她的心靈深處仍有著莫名的不安。
季敖一愕,不懂她為什麼會這麼說,也許是她在生病的關系,讓她缺乏安全感;也許是因為恕蕊也來到泰國而產生了不安。無論如何,他是她唯一的守護神,不能讓她陷入這種恐慌。
「親愛的,你想太多了,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你想要逃離我都不可能的。」他以一個緊緊的擁抱讓恕蕊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