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多滯留原地,立刻撥電話至山難協會,沒想到話筒一舉,糟了,通訊儼然也被破壞了。
***
天剛亮。
五個人沒有半個人有起身的念頭。
屋內還存有幾根蠟燭和小打火機,就著燭光,寧靜的四周恍若作禮拜的教堂,除了酣沈的呼吸聲外,就剩窗外像野孩子搗蛋的風雨聲,讓人在希望和絕望中相互做掙扎與期待。
崇綸眯了一、兩個鐘頭後,頭痛欲裂的醒來,他坐在夏蓮所躺的一張草席床旁,再次伸手測了測她額際,天啊!似乎沒有降溫的跡象,另外兩個小男孩也間接地咳得難受,肺部想必也受到一定程度的感染。至于祖兒,她的臉在燭光的映照下,蒼白而憔悴,緊蹙的眉頭可想像得到她自己也難受,在這種情況下,他更不容出半點差池。
「咳!咳咳!」這回的咳嗽聲來自于祖兒。
他不自覺地立刻奔向她身邊,泛白的唇色,如雨的汗水,可見她也成了台風蹂躪下的無辜受害者。
刻不容緩地,崇綸立刻從背包中取出毛巾,小心翼翼地在她臉上拭去令人驚心怵目的冷汗,看她胸口不規律的起伏與氣若游絲的申吟,時光彷佛又將場景拉回兩年前……
也是同樣的台風夜——
他失去了他這一生中最心愛的伴侶,那時,連抱著她尸體心疼叫喚她的機會也沒,只能渾渾噩噩地在湖邊燒著紙錢,讓裊裊的飛灰傳達他無限的思念直達天際,他的心從那時起算是死了,隨泥土腐蝕在黑暗的大地。他發誓要孤獨地守著曼弦的魂魄,直到他也化為輕煙與她相逢之日的那一天,然而,兩年後的今天,又是台風夜,那張有著曼弦任性的臉又再次進入他的瞳眸,而且還活生生地躺在他懷中,他抱著的是有血有肉的一個軀體呀!
「崇……崇綸大哥,天亮了嗎?」祖兒打斷崇綸的思緒,眼瞼只露出細微的縫透光。
「噓!」他怕驚擾她似的。「好好休息,別說太多話了。」
「小孩都還好吧!」她不放心地再提起了音量。
「夏蓮的燒慢慢退了,哲浩和明南我已經幫他們弄乾身體,正躺在稻草堆上睡覺。」他不得不輕描淡寫地帶過,眼前這位已自顧不暇的好老師,怎好讓她再為小朋友的事煩心呢?
「那就好,咳……咳咳!」連續重咳幾聲,不禁讓崇綸眉頭一緊。
「我背包里還有阿斯匹靈,先吃個兩顆,至少可以讓你覺得舒服些。」他轉身去取來登山包,迫不及待地找出讓祖兒別再痛苦下去的良藥。
「我才不要吃藥,藥好苦的。」祖兒執拗任性的小千金脾氣又起,嘴閉得比蚌殼還緊。
「你還要我為你操心嗎?要是你也病倒了,誰來幫我照顧這三個小表?」
祖兒發覺崇綸好像挺需要她的,這些話字字滲入她的心坎里,他已經會注意她、關心她了,希望這不是海市蜃樓,她喜歡他為她著急的。
「要我吃藥可以,但你要保證以後不準對我像之前那麼凶?」她兩眼認真凝住他的靈魂之窗,不帶玩味的說。
「你拿你的性命來交換我的承諾?」天真的女人,竟願意為一種毫無證據的話博命。
「就你在牧場上對石二爺那樣重情重義看來,我相信你是一個肯負責任的好人。」祖兒強忍著如敲鐘般的偏頭痛,非要他答應不可。
崇綸首次綻開了笑容。「都幾歲了,還這麼淘氣。」
「女人本該有撒嬌的資格。」她第一次感覺到能像只波斯貓般窩進主人的絨布墊內受寵的感覺真好。
「吃藥吧!我答應你就是了。」他打開登山用水壺,慢慢抬起她的頸背,將水注入她口中,再為她塞進兩顆阿斯匹靈。
躺在渾厚充滿原野粗獷男子的懷中,祖兒第一次有被呵護的感覺,她喜歡自己像是個小綿羊般,在不受危險威脅的柵欄中盡情恣意揮灑生命的璀璨。
第5章(2)
崇綸的手一直順著她的肩頭拱護著她,一頭如縷如絹的黑發鋪陳在他如鋼的手臂上,偶有崇綸發梢的汗水滴到她的睫沿,但如沐春風吹拂過的綠地靜臥,她嬌懶地再將身子挪進他結實的腰際憩息,多希望這場台風永遠不要停。這種自私的念頭讓她忘了身心上的疼與痛,她眷戀這種呵護,如睡美人等待王子吻醒她一般。
「感覺好多了嗎?」半晌,崇綸才低下頭,將臉頰貼上她的額際。「好像沒那麼燙了。」
她陶醉在他的膚觸,麥芽般的膚色撫平了她的苦痛,有型的顴骨靠向她高挺的鼻梁,廝磨出兩人曼妙的情火。
一陣冷風忽地從窗縫溜進屋內,吹熄了不知趣的燭火,一道細煙霎時在火光消失的後一秒裊娜出現,告訴他們黑暗的降臨。
蒙朧之美籠罩住兩人熾熱燃燒的深邃瞳眸,他們是靠得如此的近,近到沒有一絲空隙留些禮貌的空間;鼻息在傳達彼此渴望的訊號,急促且強勁,挖掘出人心貪吻奢擁的神態,保守的東方傳統枷鎖早被兩人自行解開。
崇綸沿著祖兒希臘女神般的下巴細啄而上,征服了她所有禁忌的關卡,連早已呈蒼白的唇色,也在他唇齒的暖吻下,找回她自然的色澤,像春天的京都櫻花,展出清瀲的蓓蕾。
「告訴我,對一個男人你了解多少才會接受他的……親密關系?」
含蓄的唇形讓祖兒看得暗詡。
「你在替自己發問嗎?」祖兒想更了解他。
「我在為我剛才的行為發問。」慧黠的唇形充滿智慧。
「咳!咳咳!」她突然咳了起來。
兩聲輕咳讓崇綸立即反射出應有的關懷。「再多喝口水吧!」
他替她拭了拭唇角的水漬,期待她未完的答覆。
「需要我明說嗎?剛才你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每個女孩子所渴望的對待?」她鑽入他懷中更深,冥想著︰好久……好久……沒有這種被男人寵愛的感覺了。
原來她也是這麼小孩子性情,難怪對小男生會敬謝不敏了。
不忍挪移祖兒安適的身軀,但是對于其他的三個小孩也無法置之不理,特別是夏蓮,燒一直沒退,要是台風再慢個兩天離境,後果將不堪設想。
「左……左老師……」嚶嚶的囈語自墊上的女孩口中逸出,祖兒原想先割舍這迷人的溫存,但被崇綸阻止。「我來吧!你好好躺著。」
冰涼的小手帕轉眼已變得微燙,崇綸自夏蓮額上取下手帕,再汲了些雨水,擰乾後為她擦身散熱。
雖然夏蓮口中念的是慕塘,然而崇綸對于她的悉心呵護一點也沒有懈怠,即使他自己的狀況也瀕臨頹圮坍倒的危險邊緣,但他明白,萬一他也倒下,這四條生命也將汲汲可危。
「換我吧!你也該去歇會!」祖兒蹣跚虛浮地走向他,耳語盡是溫柔。
「我可以的,你去看看那兩個男孩子吧!我背包里還有些綠油精散熱之類的東西,也許可以讓他們舒服點。」他不希望她耗費太多精神。
兩人各自安頓好三個孩子,見他們呼吸逐漸調順後,兩人早已癱在牆角,連手指也累得一只都抬不起來了。
兩兩相依著,耳邊除了「咻咻」駭人的強風叫囂外,心中那份靜謐,相信是祖兒和崇綸在這場浩劫後,最企盼的一種聆听心靈的享受。
再也沒有一語一言……
祖兒滿足地靠著崇綸安全的肩頭,愛上這份依賴的甜甜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祖兒被一陣搖晃驚醒,甫一張開眼,便見哲浩骨碌的小眼珠閃著不安的惶恐。「平老師,窗外好像有個人影在晃來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