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心底一個小小的聲音說,姜斌是很稱職很嚴謹很盡責的警察,從來不曾犯過錯誤,更加沒有冤枉過一個好人。
不是的,她搖搖頭,這次他一定弄錯了,牧野楓一定是清白的,他那麼善良,絕對不會做害人的事情。
看著她越來越陰郁的臉,姜斌閉上了眼楮,這一刻,他承認,真的……妒忌了啊,那個像罌粟花一樣的少年,果然,和毒品一樣,擁有著蠱惑人心的致命魅惑。
二十五年來,她是自己眼中唯一的女人,自己也是她身邊唯一的男人,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自己,會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還是那樣一個淪落在社會最陰暗角落的邊緣少年。他可以忍受失去她,卻不能忍受她走上一條布滿荊棘的路。
所以,即使是卑鄙的,即使是惡劣的,即使是錯的,他也不能放開她的手。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7救世者(2)
銀白色的光芒彌漫在室內,牧野楓就站在燈光下,身子亦如心情,被一分為二,臉頰籠罩在陰影中,身子卻明淨亮堂。
只不過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每個房間里好像都充斥著羅璃洛的味道。
左側房間地板上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彌漫著她身上特有的淡雅清香,牆角一個玻璃彩繪纏枝瓶里,插著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折來的一大束野玫瑰,鮮紅的蓓蕾正妖嬈地綻放。
衛生間里,她的粉紅色毛巾、天藍色牙筒和他的依然並肩而立,帶著某種不言而喻的親昵。
餐廳的桌子上,擺放著兩套餐具,整潔光鮮,白瓷泛著細膩柔和的光澤。仍然記得她第一次坐在餐桌旁的情形,那天洛飛翔買來了麻辣燙,她雖然很大口地吃,但是額頭冒出的冷汗、微顰的眉頭、不時悄然吐出來的舌頭,還是泄露了她怕辣的秘密。
嘴角不由自主逸出一絲溫和的淺笑,輕輕用手指抵住額頭,習慣果然是很可怕的東西。
只是七天,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
沒有她的房間變得空蕩蕩,寂寞和冷清似乎席卷而來,心髒的某一個角落似乎也被清空了,無限的空曠,無限的寂寥。
然而,姜斌的話在他耳畔響起,那句短暫的話語,卻帶著摧毀他全部痴心妄念的神奇力量。手指不由自主收緊,攥成拳頭,心髒一下下的抽搐……
「她的父母是回來為我們主持婚禮的。」他是這樣說的。
比他這句話更令牧野楓痛苦、備受打擊的,卻是羅璃洛見到姜斌時流露出來的內疚之色,不是羞澀,而是內疚,還有她從自己掌中掙月兌,卻插進姜斌臂彎的手。
不禁咬緊嘴唇,原來,靈魂中的苦楚,是這樣真實鮮明的存在。並不是假裝看不到,感覺不到,就會消失。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是這樣的糾纏啊。
「……姜斌說,在他眼里,我根本就不是女人,連妹妹都不是,而是‘兄弟’。」羅璃洛說這句話時漲紅的臉,怨懟的表情,和他們兩個人之間流轉的曖昧不明的情愫,那般理所當然,無所顧忌。是喜歡吧?是彼此喜歡吧?只不過是相處太久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而已。
羅璃洛,你還真是……單細胞生物啊……
包加深沉的痛苦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她喜歡的人並不是自己,或許,這才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吧?是老天對自己最後一絲慈悲的憐憫……
這時,電話鈴聲陡然響起,在寂靜幽深的空間,分外地響亮刺耳。
牧野楓伸手接過來,「你好,我是牧野楓。」
一個醇厚的聲音傳過來︰「楓……」
牧野楓勃然變了臉色,微閉一下眼楮,拿著話筒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依舊淡然平和,「霍叔叔。」
第二天上午八點三十分,姜斌通知大家到會議室開會。
羅璃洛起身時,听到小吳說︰「頭今天的臉色很難看呢。」
的確很難看,雖然平時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走進會議室,姜斌拿出一疊資料分發給大家,「這是半年前我們破獲的一起販毒案,今天我們的會議內容和兩年前的案子有關,大家先熟悉一下。」
羅璃洛翻開面前的紙箋,第三頁有被擊斃者的照片,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個身上濺滿鮮血的中年人躺在殘磚碎瓦之間,似曾相識的輪廓依稀可以看到牧野楓的影子,心髒不由悸顫了一下。
姜斌打開投影屏,板著臉解釋道︰「這是我們最新得到的線報,大家仔細看清楚。」他睨了羅璃洛一眼,又對正在和同事交頭接耳的小吳冷冷地說︰「小吳!要不要由你來主持會議?」
小吳駭了一跳,吐吐舌頭。
其他人也都是悚然一驚,頭這是怎麼了?雖然平時就是一張冰塊臉,鮮少有好臉色,但是像今天這麼大火氣還是第一次,可見,是非常不好的情報了。不由得都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屏幕上的第一張圖片是一個中年男子,短碎的黑發一絲不苟,服服帖帖黏在頭上,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唇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灰藍色亞曼尼西裝襯托出修長的身材,很是風度翩翩、氣度不凡。
「這個人叫霍震霆,兩年前由我市移民到新加坡,現在是新加坡籍華人。他在我市投資三家工廠,在全國十三個城市都設有分廠或者是商業網點。我們有理由懷疑兩年前那起販毒案,他才是真正的幕後大莊家,也就是說,他利用龐大的商業版圖,控制著我國大部分的毒品市場。」
所有的人都被這個臆測驚呆了。
圖片轉到第二張,是一個年輕男子的半身像,正是牧野楓。
羅璃洛變了臉色。
姜斌卻沒有再看她,繼續說道︰「這個人是牧野楓,現年二十二歲,半年前的販毒案,他的父親牧野平是當場被擊斃的毒販之一,他在半年前退學,據可靠消息,他是霍震霆培養的接班人。」
屏幕上的圖片再次轉換,羅璃洛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氣。
照片上,霍震霆和牧野楓比肩而立,霍震霆的一只手就搭在牧野楓肩頭,側著臉,微笑著對他說話,樣子很是慈愛。
牧野楓則低垂眼瞼,淺淺地笑。
圖片第四次轉換,背景是豪華的醉紅樓,霍震霆勾著牧野楓的脖子走出來,身後跟著四個戴著黑墨鏡,西裝筆挺貌似保鏢模樣的人。
畫面定格,姜斌沉聲說︰「霍震霆是牧野楓母親的初戀情人,十幾年來,一直充當他義父的角色,當年牧野平也曾經是他手下的馬仔,不過,比較起來,霍震霆好像對牧野楓更加喜愛,所以他手下的人都會叫牧野楓為‘楓少’。」他眼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羅璃洛。
羅璃洛眼楮定定地盯著屏幕,臉色慘白,仿佛被定了身一般,沒有表情,更加沒有動作。
「毫無疑問,牧野楓就是霍震霆的接班人。」姜斌殘酷地下了定論。
會議室里一片靜謐,在這壓抑沉悶的安靜中,椅子摩擦地面的聲音顯得很是突兀和響亮,眾人齊齊向聲音來源望過去,原來是羅璃洛突然離開座位。
「璃洛,你做什麼去?」小吳忍不住問道。
沒有回答,羅璃洛轉身走出會議室。
姜斌默默看著她的背影,神情更加抑郁,卻什麼話都沒有說。
會議室外面是一條狹長的走廊,兩側雪白的牆壁似乎壓迫而來,她背倚著牆壁,頹然攥緊拳頭,窗外明麗的陽光映照在玻璃窗上,折射出星星點點金斑,天空雲淡風輕,不時掠過燕子「滴麗滴麗」歡叫著一閃而逝的黑色剪影,她卻感到一陣陣天旋地轉的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