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神秘兮兮的地方居然是兒童公園,羅璃洛開始懷疑牧野楓是不是在故弄玄虛。
身畔到處都是孩子們肆意飛揚的笑聲和奔跑追逐的身影。
五顏六色的氣球、千奇百怪的飲料小吃、變化多端的玩具……小攤販比比皆是。
「想喝什麼?」他揚眉問道。
羅璃洛看著身旁走過的人,他們的飲料杯子上都插著顏色絢爛奪目的紙花,異常精致玲瓏,老實不客氣地說︰「我要他們那樣的果汁。」
牧野楓走過去買了兩杯果汁回來,一杯塞在她手里。
她看著手中的杯子,卻不是漂亮的紙花,白色的吸管頂端斜插著一柄小小的紙傘,打著百褶,一圈縴細的雪白包裹著淡紫色,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我們的飲料杯子上不是花朵呢?」
「沒有喜歡的,你不喜歡小傘嗎?」
「不是啦。」她悶悶地喝了一大口桔汁,橙黃色的液體滑進喉嚨,冰冰涼涼甜甜,燥熱感頓時減輕了很多,忽然說道︰「我發現你好像很喜歡紫色,總是用紫色的水筆寫字。」
看著面前的紫色小傘,縴長的睫毛微微翼動,他輕聲說︰「因為,那是勿忘我的顏色。」
明艷的陽光照射進他漆黑的瞳孔,燦若琉璃,卻清冷而寂寥。
羅璃洛不禁有片刻的怔忡。
兩個人並肩走在曲折盤旋的石板路上,牧野楓揚起一只手,空空的飲料杯劃著完美的拋物線,準確無誤的落入三四米外的垃圾桶中。
路邊佇立著一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樹,層層疊疊的樹葉在和風中無限伸展著,觸目所及,滿眼的蒼翠。
樹下有一個長條石凳,牧野楓拉著她,在上面坐下。
濃密的樹陰遮擋住了陽光,柔和的風拂過臉頰,說不出的舒暢愜意。
不時有活潑俏皮的孩子們,在眼前蹦跳著一閃而過,牧野楓靜靜看著他們,臉上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眉宇間似乎都浸染了笑意,不只是溫柔而已,而是發自肺腑的心情愉悅,羅璃洛忍不住納罕地問︰「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他點點頭,「真的是很喜歡呢,每當看到他們,總是會讓我聯想起希望、朝氣、熱情和夢想。」
「所以,你才會收養黎雪兒?」羅璃洛有些狐疑,「不過,為什麼最近都沒有見到她呢?」
「她暫時住在飛翔家里。」笑容不由自主凝結了,眼瞳有些晦暗。
「哦。」羅璃洛卻沒有留意到他的失神,心想,他在戒毒,黎雪兒自然不方便留在家里。
「小時候,你有沒有來過兒童公園?」他突然問道。
「當然……呃。」她有些納悶地看著他,「難道你都沒有來過嗎?」
「不是,來過很多次。」他淺笑,「但是都不是我父親帶我來的。」
「哦,那是你媽媽帶你來的嗎?」
「也不是,我媽媽是工廠里的女工,工作很辛苦,根本沒有精力帶我出來玩。」他搖搖頭,「你知道吧?我父親曾經是一個警察。」
羅璃洛點頭。
6摩天輪的傳說(2)
「小時候,我很不喜歡父親,他常常不在家,即使回來了,也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從來都不陪我玩,也不給我買零食,更加不會給我買玩具。」他輕輕拉起她的一只手,摩挲著,低聲說,「我媽媽有一個好朋友,我叫他‘霍叔叔’,霍叔叔常常帶我來公園玩,帶我坐海盜飛船,坐摩天輪,坐飛流直下……他從來都不會拒絕我的要求,總是給我買各種各樣的零食,和價格昂貴的玩具。」陽光映射進他的眼瞳,折射出異樣的瑰麗光澤,唇畔的笑容卻變得有些蒼碎,「偶爾,我會想,如果這個人是我爸爸該有多好,如果,我爸爸是這個人該有多好。」
「哦,我想他一定很愛你。」羅璃洛溫柔地拂落掉在他肩頭的一片落葉,輕聲說。
「愛與不愛,我不知道。」他淡淡一笑,「但是,他的確對我很好,很溫柔地對我說話,很有耐心地陪我玩官兵抓強盜的游戲,給我講歷史上英雄的傳奇故事。」他想起了霍叔叔撫模著他頭頂時溫柔的大手,想起了他爽朗的笑聲……眸光更加暗淡,笑容摻雜了淡淡的無奈,一直以為,他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另一個父親,一直用超越愛自己父親的心情愛著他。
直到,那一天,七歲的那一天,生命中的分水嶺……離家一星期以後,牧野楓突然回到家,母親以怎樣一種令人毛骨悚然完全意想不到的姿態,突如其來地闖入他的視線,徹底顛覆了他的人生。
心髒不由自主悸痛了一下。原來,有些事情即使過去很久很久,沉澱在心底的傷痕,也絕不會因為歲月流逝而有所磨滅,相反,卻會變得更加清晰而深刻。
「他現在在哪里呢?你們還有聯系嗎?」羅璃洛問道。
「兩年前,他去了新加坡。」他舌忝了舌忝嘴唇,聲音喑啞,眸光閃爍異樣的光澤,「不過,我听說他已經回國了。」
「哦,那很好呀,你們又可以見面了。」羅璃洛笑著說。
沉默了一會兒,他笑笑,低語︰「的確是很好,我等待這一天,也等待了很久呢。」抬起一只手,拂開她額頭散亂的碎發,他溫柔地說︰「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呃……」羅璃洛遲疑間,他已經拉著她的手,站起來,向巨大的摩天輪走去。
「可是……」羅璃洛在心里囁嚅,人家比較喜歡坐海盜船啦。
摩天輪緩緩地轉動,大地一點點被踐踏在腳下,整個城市的風景映入眼中,這座城市的綠化很好,處處可見綠意盎然的點綴,即使是高樓林立的市中心,或者是布滿紅磚灰瓦平房的城郊,依然可見點點斑斑的綠樹如蔭,繁花似錦,不遠處的順水河,就好像一條銀色的飄帶,蜿蜒盤旋在城市周邊。
「我從來都不知道,從空中眺望我們的城市,原來也是這麼漂亮啊。」羅璃洛嘖嘖贊嘆著。
「是很漂亮,所以我真的很喜歡這里。」
「我也是耶。」羅璃洛開心地說,「所以當年我父母因為工作關系調到北京的時候,我才無論如何都不肯一起去。」
「為什麼呢?北京可是祖國的心髒呢。」
「都往心髒跑,豈不是會不堪負荷,患上心髒病?」她翻了一下眼楮,樣子很是俏皮。
他垂下眼瞼,忽然說道︰「不是因為姜斌嗎?」
羅璃洛呆了一下,說道︰「你說什麼呢?」
「你們兩個不是住在一起嗎?」聲音變得有些僵硬。
「我們只是同屋共住而已。」羅璃洛說,「他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本來就是大學同學,後來又在同一家研究所工作,都是研究什麼分數量子霍兒效應以及凝聚態物質早期基礎性……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們兩個從小就認識了,就像親兄妹一樣。」她搖搖頭,「後來我父母調去了北京工作,就把我寄存在他們家里。」目光灼灼地瞪著他,「你該不是懷疑我跟他之間有什麼曖昧吧?」
牧野楓別開臉。
「牧野楓!」她憤憤然,「姜斌從來都沒有把我當作女人,三年前他父母受邀去一家德國研究所做學術交流,當時我也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點不妥啦,所以申請了宿舍。可是,姜斌說,在他眼里,我根本就不是女人,連妹妹都不是,而是‘兄弟’!」她漲紅了臉。
牧野楓神情有些抑郁,「所以,你覺得遺憾嗎?他沒有把你當作‘女人’,而是‘兄弟’?」
憤懣地瞪大眼楮,羅璃洛喘著粗氣,「在你心里我是那樣的女人嗎?心里喜歡他,還對你,對你……」她說不下去了,臉紅得像剛從沸鍋里撈出來煮熟的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