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白看起來一派聰明的段駒怎地問了個笨問題,所以直接的反問了回去。
「你不用委屈自己下嫁的,只要你說個‘不’字,我立刻求我父皇阻止這件事。」他的眼底有絲像是焦灼的東西。
小雨緩緩坐上秋千,慢半拍的她終于也發現不太對勁的「所在」了。
「能有段郎這樣的夫君,我一點都不委屈。」
「你確定?」
確定要嫁給他大哥,確定沒有一點點喜歡他?
段駒一向博愛。
在他的觀念里,女人是花,花有千姿百款,各有性情,每一種花他都愛,也都一視同仁,若要他隨便放棄哪一個,他都不願意。
一直到小雨出現,他的心才生了波濤。
「你今天為什麼都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她大感奇怪。
「我一直以為我喜歡你。」
以為?
「只是以為?」這事有點復雜,好像超出她理解的範圍能力。「其實,你真的不討人厭。」
段駒傻了傻,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根本沒想到小雨會說出這話來。
小雨輕快的笑著,絲毫不覺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對,「我從小就沒有兄弟姊妹,玩伴也只有櫻桃一個,直到遇見你、如意……」她伸出指頭,「你瞧,我多了那麼多朋友。」
她喜不自勝的語氣大大打擊了段駒的自信心,倏上心頭的驚喜一瞬間幻滅。
可是為什麼他只覺得微微失望,而不是痛心疾首?!
「我們只是朋友?」
為了確定,他又問了一次。
「嗯,」他搖頭,「你忘了,除了朋友之外,我可是你未來的嫂嫂喔,長嫂如母,你以後可要乖乖听我的話。」
小雨公主居然端起「大姊頭」的面孔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段駒搔搔頭。
「那我不又多了個管我的人?」
「正是。」
霎時,段駒只覺思緒翻攪,滿心像被糖、醋、醬、鹽混成一潭苦水。
※※※
「游如意——你看你又干了什麼好事……」
七早八早,游鐵刀哀嚎的聲音,「又」揭開游家一天的序幕。
游鐵刀手里捧著一件布料似的東西,氣得是欲哭無淚,只能淨發抖。
「哥,我做的本來就是好事!」扎著兩根小花辮的游如意不以為然的嘟嘴反駁。
「這是我的新衣耶,你明知道我要穿出去參加你段大哥的婚禮,你居然……」
「哥,就是那一塊破布,你又亂丟一氣,我怎麼曉得,更何況救狗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你沒听過嗎?」
凶她,她才不在乎他那一臉窮凶惡極呢!
她大哥那張凶臉她看了十三年,每次都是同樣一副調調,一只紙老虎!
「救狗?」他的眼珠子不知道還在不在眼眶,「你還說,你把火焰弄成什麼鬼樣子?」
他這小魔女的妹妹不知什麼時候,竟把火焰一身漂亮的金毛剪成了大草皮。
一只光禿禿的癩痢狽,喔!媽呀!
她親熱的摟摟火焰那光溜溜的身軀,「我是為它著想,它老是弄得一身髒,長毛打結又難梳理,走出去難看又不威風,狗一旦威風不起來,鐵定交不到女朋友,既然如此,我是它的主人嘛,總要幫它設法一下……」她理直氣壯的聲音在游鐵刀的審視下愈來愈小聲。
「所以,你就好人幫到底,干脆理光了它的毛,三更半夜又怕它冷,才偷了我的新衣服給它御寒?」他要是火焰,一定早早跳河自盡去了。
游如意咭咯而笑,「大哥,你好聰明,說一便知二,一點就通。」
「別拍馬屁,每次你闖禍都莫名其妙的被你蒙混了,這次說什麼我都不能原諒你!」
幾乎沒有例外,不管大禍小禍,每每他要硬起心腸懲戒她時,一見到她那可憐的樣子,莫名其妙又覺得不舍,惡性循環的結果就養成了她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了。
「好嘛!你打我好了。」她眼圈一紅,小嘴一扁,竟乖乖地伸出白女敕小手來。
游鐵刀一見到她那楚楚可憐的表情,心就軟了一半,他挫敗的詛咒了一聲,「我原諒你,可是沒有下次了,知道嗎?」
「哇!你是我最棒的哥哥!」她撲過去對他又叫又摟,正眼一看,她水靈的眼眶里哪還有半滴眼淚存在。
他又跳進她的眼淚陷阱里。
誰不知道游家大小姐的拿手絕活便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她老是用這絕招把他治得死死的,而最氣人的是,他每次都吃這一套。
這輩子他想翻身大概是難了!
「好了,鬼丫頭,我還有事呢?你先到府邸外等大哥吧!」拿下她八爪章魚似的胳臂,游鐵刀說道。
「遵命!游司馬大人!」她正經八百的唱了個喏,卻得來她大哥一記大白眼。
「對了,你見到木姑娘了嗎?」
「歡姊姊啊?」她抓抓頭,骨碌碌的眼楮又在動歪腦筋。
「游——如——意——」游鐵刀警告她!
知妹莫若哥,對自己妹妹的鬼靈心竅,他豈有不知的道理。
再好玩的主意被拆穿,可就沒半點趣味了。
她老實招供。
「歡姊姊在書房。」
她從沒見過像木清歡那樣愛看書的女孩子,只要有一書在手,廢寢忘食都無所謂,對她這視讀書為苦差事的人而言,實在是無法理解。
游鐵刀點點頭。
他該知道她會在那里的。
「大哥,」如意直視她大哥的眼楮,「歡姊姊是不是有希望做我的大嫂?」
「小孩子別胡說!」他的眼光閃了閃,只一下下就恢復泰若自如的表情。
「小孩子是最聰明的了,大人才最會滿口胡說八道,歪曲事實!」
她可是游府的女頭頭呢,有什麼事逃得過她一雙「睿智」的眼楮呢?
「好好,是你有理,游大小姐,請上轎去好嗎?我們已經誤了時辰,你不想見大哥人頭落地吧?」軟的硬的,他全使了出來,再無效,他就打算叫人把她扛出去了。
「恭敬不如從命,但是,大哥你可不能像老頭子慢吞吞地讓我等半天喔!」
游鐵刀拍拍額頭,閉了閉眼,心底拿定主意走人,要不然——他今天絕對甭想準時進宮去!
※※※
游鐵刀在書房撲了個空,匆匆往木清歡暫居的隈曲閣走去。
其實他大可讓衛士或管家替他請木清歡出來,也用不著自己像沒頭蒼蠅似的跌來撞去。
這種微妙的心理,說穿了是他想見她。
木清歡的溫婉柔媚總不自主的能撩起他心中滿滿的柔情,她的優點全是他們游家女人所沒有的,所以更令他為之傾心神往了。
這種心情他苦在心底卻一個字也不敢表露出來,因為只要看到她,所有的千言萬語都會在一剎那間變成空白。
「大人!」芭蕉關上房門,正躡手躡腳的,不料卻見到游鐵刀迎面而來。
「木姑娘呢?」
「小姐剛剛才睡下。」
「不是說好要一塊兒進宮的嗎?今天可是小雨公主的大喜日子。」他蹙了蹙眉。
「小姐昨夜書看得太晚,著了涼,半夜發起燒來,折騰到剛剛才睡著呢!」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來告訴我?」
他的心一緊縮,忍不住疾言厲色,凡事一扯上木清歡,什麼理智冷靜全只有靠邊站了。
芭蕉支吾。
「小姐說大人公務繁忙,不準芭蕉打擾。」
她那好心腸的小姐從來只有考慮別人,卻不曾替自己設想過。
「荒唐!」
他一甩袖子,便逕自進了房間。
這是一間向陽的屋子,恰到好處的朝陽溫暖的從花窗灑進了一大片光芒,使整間屋子看起來生意盎然。
清簡素雅的家具,除了必要的幾凳桌椅,室內最多的裝飾是字畫,另外擺在花窗下的古箏和裊裊飄香的彈香爐給人窗明幾淨的感覺,更將主人獨愛幽謐的個性說明得淋灕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