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可柔兩手各牢握著一疊面紙,在淚痕斑斑的小臉、秀挺的俏鼻上擦擦擤擤,清亮的哭聲與窗外的雨勢正好互相輝映,兩股巨大的噪音達到一種奇怪的平衡,幾乎掩蓋了所有其他物體所發出的微弱聲響,例如——
電視,根本听不見。
斑煜軒理所當然地切斷了電源。
十來坪大的空間,少了電視機的聲音,小人兒的哭音顯得更加了亮。
「哇——」
吵死了!
「你要哭我不反對,但是你至少得告訴我,你到底在哭什麼?」他壓抑著搗住雙耳的沖動,捺著性子提問。
「邵風哥他……他要結婚了啦……」她說得好淒涼。
「邵風?」高煜軒好像听過這個名字,他搜尋著模糊的記憶,問道︰「就是那個你曾經暗戀過的人?」
「對啦!」嗚咽。
「喔。」她給的答案,莫名地令他感到不爽。
對話結束。
超級惡劣的情緒,讓他一反常態地,不想也不願道出任何安慰或是鼓勵的話,哪怕只是一字一句。
笑話!她失戀又不是他害的,有什麼道理他得安慰她?
拿起桌上的晚報,他若無其事地翹起二郎腿,抖開報紙,繼續關心國家大事。
很快地,他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新聞標題上,「特意」遺忘了身旁還坐著一個正在痛哭的淚人兒。
「嗚、嗚、嗚……」她分神偷瞄了他一眼,感覺他似乎沒有要安慰她的意思。
「嗚、嗚、嗚……」她哭得更用力了。
半晌,他終于有了動作,展可柔的一顆心吊得老高,眼角的余光瞥得更勤快了。
他抖了抖報紙,很從容地從社會版翻到了體育版。
展可柔至此終于確定,他的確沒半點兒想安慰她的意思。
猛烈的肝火上升,她想也不想地往前一撈,那疊礙眼的紙張立刻手到擒來。
發現報紙被搶走了,他淡淡地瞟了她一眼,懶懶地道︰「櫃子里還有面紙。」
「誰管你櫃子里還有沒有面紙?」反射性地吼出聲之後,她才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不禁又羞又氣地道︰「我才不會饑不擇食到去搶你的報紙來當面紙用。」
「饑不擇食」用在這里感覺好像怪怪的……哎呀!不管它了,反正發火的人最大,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那你搶它干嘛呢?」還粗魯地揉成了一團,這數他怎麼看?
「我高興!」她挑釁地仰高小臉,率性地將皺巴巴的紙球丟向角落,指著女敕頰上清晰可見的淚痕,控訴道︰「我在哭、我在哭耶!你難道不能有一點表示嗎?」
「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幫忙合音嗎?」他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模樣,非常欠扁。
「哪個人在哭的時候還會要求合音呀?」展可柔吼了出來。
又不是在參加比賽。
「那你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麼?捧面紙盒嗎?」他惡質地問道。
「你就正正經經地安慰我兩句會死嗎?」她的要求很過分嗎?
沒見過有人像他這麼「白目」。
「好吧!」他勉為其難地道︰「既然你都開口了,我還不照辦,就太不夠意思了!」
「嗯。」她等著。
「你听好了!」他清嗓,「正所謂這個,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所以請節哀順變,相信你的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他還意思意思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不過他那口吻光听就覺得很沒誠意。
「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地在安慰我!」她哇啦啦地抗議。
小嘴一癟,泛紅的眼眶再度逼出委屈的淚水。
又要哭了。這年頭的小孩真難伺候。
不過抱怨歸抱怨,看見她縴細的肩頭微微地顫動著,他還是心軟,忍不住伸長了健臂輕輕地擁住了她。
「不要哭了。」他幾不可聞地吁了口氣。
他也不曉得自己今天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竟然「變態」到去跟一個失戀的小女生使性子。真是自作自受。
「還不都是你的錯!」她輕捶了他的肩頭幾下,然後習慣性地在他的懷里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面對這莫須有的指責,高煜軒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
「你說的都對,好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錯!」他學乖了。
「本來就是,如果打從一開始,你就認分地好好安慰我,不就沒事了。」她怨責地道。
「你本末倒置了吧?」他啐道。「要不是那位『邵風哥』害得你失戀,你用得著我安慰嗎?」他揣摩著她的神態,嬌滴滴地叫著「邵風哥」。
明「耳」人都听得出他話里的酸氣,可惜展可柔的神經天生就比別人大條,只以為他在嘲弄她而已。
「說失戀太嚴重了,其實我也沒那麼傷心,只是有一點點的難過罷了。」她突然又不哭了。真是春天少女心,陰晴不定。
而雖然在高煜軒的認知里,「傷心」跟「難過」是同一個意思,但在這個當口,他不想挑她的語病,免得她又抓狂!
「既然不算失戀,又只是有一點點的難過而已。」他用拇指按住食指前端的一小部分,強調她所謂的一點點,續道︰「那你到底在哭什麼?」
是在哭心酸的喔?
「人家就是覺得很不甘心嘛!」
「喔?」他願聞其詳。
「如果今天邵風哥要娶的人是汽水瓶,那我也就認了,畢竟他們認識得比較久,而汽水瓶勉勉強強也算是個好人,輸給她我也比較甘願,但是事情的發展偏偏不是如此,邵風哥要娶的人竟然是那個三流畫家,她憑什麼搶走邵風哥?你告訴我,她憑什麼?」說到激動處,她緊緊地揪住了他的領子,簡直把他當成了她痛恨的那個三流畫家。
「事情不是我干的,你別淨沖著我發火。」他趕緊聲明自己清白無辜的立場。
「抱歉、抱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連忙松開他的領子,順手撫平了上頭的皺折。
「後來呢?你該不會就這樣一句不吭的,悶著一肚子氣回來吧?」他一臉不高興地問道。
這丫頭果然只會欺負他而已,一踫上那個邵風哥,整個人就乖順得跟只貓一樣。
「不然怎麼辦?連汽水瓶都大方地答應那個三流畫家要幫忙籌辦婚禮了,我還能說什麼?」她也是無奈呀!
真不曉得汽水瓶是哪來的氣度,居然會答應幫忙這種苦差事!?
「照你的性子,肯定狠狠地訓了汽水瓶一頓了,是吧?」他猜。
「怎能不罵?我當時簡直氣翻了。」她都氣到大哭一場了,只差沒吐血了,不好好罵幾句回本,那怎麼可以?
女人當到像汽水瓶那麼軟弱,也算是恥辱了,擺明的好欺負。
不過,這是展可柔的想法,高煜軒卻不怎麼贊同。
在這多角戀情中,高煜軒算是個局外人,他與故事里的多位主角都不相識,但整個事情的經過,倒也听展可柔說了不少。
或許是旁觀者清的緣故,他反而更能理解那位汽水瓶小姐的想法,間接地去體會她說不出口的苦。
他只能說,責難這樣的一個女孩——太殘忍!
「你不覺得你的行為很像是在落井下石嗎?」他不得不用這麼嚴厲的字眼。
「我哪有!?」她氣極地否認。
「你想想看,她喜歡了好久好久的人要結婚,對方要求她以好朋友的身分,幫忙籌辦婚禮,她已經夠心酸了,你不安慰她也就算了,還罵了她一頓,這不叫落井下石,叫什麼?」他分析給她听。
「她可以拒絕呀!」這是展可柔無法理解的部分。
她不懂,既然不喜歡,汽水瓶為什麼還要勉強自己去做?
「對!她可以拒絕,可以把話挑明地講,但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她和邵風從此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