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村搖搖頭嘆息著站起來,然而就在他準備要走出去的時候,衣擺卻被人抓住,「不要,不要走,」鈴木委委屈屈地蜷縮著身體,躲在他的身後,「不要離開我!」一雙眼楮就在一瞬間已經水分充足,大有即將決堤的趨勢。
「喂……但是,那個,我必須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同時也請不要擺出這樣的姿勢,很容易引起別人誤會的!
甩甩頭把自己腦海里不應該有的念頭全部丟掉,緋村努力揚起笑臉,「鈴木先生,鈴木先生!」
「總之,不要離開我啊!」鈴木搖頭晃腦地說,眼淚流了下來,「要死也不要讓我一個人死在這里……」
「鈴木……」
「我會把我銀行里的錢全部都送給你,你不要看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官,因為貪污的關系,我真的有很多錢的!真的——」鈴木徹底失控地大叫,「所以,我死也不會放開你……」
「……」
第7章(2)
實在听不下去了!緋村的笑臉僵硬一下,一個手劈刀砍在鈴木的後頸,「不管什麼時候也請顧慮一下別人的心情!」
鈴木雙眼翻白,身體一軟終于放開了緋村的衣擺。
輕輕嘆了一口氣,緋村拉開了偵訊室的木門。門外並沒有比室內好,反而因為使用電器更多,而爆出更加絢爛的煙火,不斷有電流「滋滋」的聲音和燈管爆裂的聲音傳過來。服務于警局的內勤人員或奔跑于各個科室查詢狀況,或直接躲在辦公桌下呈一級保護狀態,當然也有類似鈴木簡直就要徹底崩潰的人——
「啊!」眼睜睜地看著日光燈管爆炸開來,四散的碎片一直把人的襯衫劃破,甚至還有彈到臉上直接把臉皮割破流出鮮艷的血,藤原和子覺得自己簡直就要、不!簡直就已經是瘋了!她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很想有個人來到她的身邊安慰她說這一切都只是噩夢……她僅僅只是一個剛剛出社會的新鮮人,很多警校的女同學都羨慕她可以直接進入警局做內勤,她也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所以對未來還有那麼多那麼多沒有實現的夢想。但是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是不會讓自己這樣孤單地等待這種不可測的命運。早知道,哎,早知道的話,昨天也許就答應直海學長交往的要求了。但是現在,她卻只能流著眼淚不知所措地等待著完全不可測的結果。
「喂!」一個溫柔好听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正逢左邊的復印機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和子甚至來不及發出尖叫就已經被一個結實的懷抱保護住,「不怕,不用怕,就要結束了,很快就好了……」
就像很久以前爸爸的懷抱,有一種不用擔心害怕的可靠感覺。和子听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慢慢地從無措慌亂一直到漸漸平穩。她抬起頭來,入眼的是淺淺淡淡的一個微笑,雖然眼兒眯眯的,笑容也很可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就是有點滄桑的感覺。
「沒事的,」說話的人微笑著。這時,右邊的電腦整個都爆裂開來,那人稍稍移動了一體,用背擋住所有的碎片也遮住了她的視線,「一點點小混亂——」口氣還是那麼溫和,直到和子的手觸及到黏膩,她才醒悟是那個男人為幫她擋住爆裂碎片到底還是收了傷。
那個男人是不常出現在警局的編外人員,而只注意高級警務人員的她是從來都沒有記過他的名字的。
當身邊所有電器都爆炸了一遍以後,松了一口氣的男人放開了擁抱著她的手臂,一時間,和子覺得真是說不出的空虛。
「你沒事吧?」男人問。
「我,沒事沒事!但是你,你受傷了。」因為不知道怎麼開口,她只好拼命忍住眼淚向他指明情況。
「一點點小傷,沒有關系的。」那男人還是笑眯眯的,溫柔且可靠,「可不可以告訴我,哪台電腦是單獨運作,沒有跟任何電腦連線的呢?呃,應該有這樣的配置吧?」
啊啊,緊接著下來,難道不應該是這個英雄救美的男人溫柔地詢問她的芳名,而她也半推半就地定下第一次約會的時間和地點的嗎?為什麼會出現煞風景的電腦這種東西?
「我叫做藤原和子。」她忍不住說道。
「啊?哦!」長得與其說是英俊不如說是還帶著些女孩子氣的漂亮男人微愕地抓了抓頭,「那麼藤原小姐,哪台電腦是單獨運作的?」
怎麼會有這樣不解風情的笨蛋?「警視總監山田龍一是我的舅舅!」這個消息就算是她最好的朋友都沒有說過哪,這個家伙還不明白嗎?
「那個,很好啊。」男人還是完全不明白女孩子的好意,「不過,到底哪台電腦是單獨運作的呢?」暈!少女滿臉黑線地指向角落,「那台!」
男人騰身而起,直撲那台電腦。和子嚇了一跳,正要跳起來叫他當心,卻被他一掌往辦公桌底下塞去,「你還是先躲在這里,這里比較安全。」他說。
和子心里頓時甜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一面快速地開機,一面心不在焉地答道︰「緋村,緋村直彥!」
「緋村嗎?」和子小心翼翼地往辦公桌下躲著,「我記住你了。」
「不管外面世界的人怎麼看,世家總也有世家的悲哀。而且如果說沒有因為財產問題發生糾葛過那也不是實話……哎呀呀,又把話題扯遠了哪!總之,當年西敏寺家為了保住那個孩子,還真的是很花了一些心思,所以當他來找我要求我給他實施慢性自殺催眠的時候,西敏寺家並不是不知道的。」
說到這個,海井就忍不住嘆口氣,幸虧幸虧!如果當時不是自己機靈,及時把西敏寺心太要求自殺的催眠改變為封印記憶的催眠,只怕那個家族對他的懲罰就夠他受的了。
「然後,西敏寺家運用錢財和權勢為他締造了一個全新的身份——這麼做與其說是為了躲避政府找麻煩,還不如說是大家都希望這個孩子可以徹底地忘記從前那些不愉快的過往——大家族的孩子啊,其實最幸福的還是單純地生長在鄉下一點的地方的好。」
海井為自己再倒一杯酒,「只不過我一開始就跟每個人都說過了哪!我對他的催眠僅僅只是一時的,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過真正可以徹底改變人記憶的催眠,他總有一天會清醒過來,會想起過去的事情。但是,怎麼說呢?人生的過去、現在和將來是存在于一條線上的,沒有過去,將來也就不會存在。所以我還是認為他把回憶要回來會比較好點,躲避和遺忘都是懦夫的做法,不管那時候是怎麼樣的不堪,是男人就應該學會承受!」
桔梗輕輕地低下頭,並不對他的說法予以置評。一個六十歲的老人可以大聲地呵斥年輕人為什麼那麼懦弱,但是當年只有十九歲的少年,能夠分辨出什麼是堅強、什麼是懦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所以那麼多年,除了等待和慢慢蹉跎了芳華,她從來沒有對他有過抱怨的念頭。至多只是那剪不斷的思念,一絲絲一縷縷地纏上來,纏得她常常在夜里驚醒過來,然後才發現臉頰和枕頭都已經濕了……
但即使是這樣,只要還可以看見他,知道他還好好的,忐忑的心就會安靜下來。忘了她也不要緊,重新開始當年的工作也不要緊,就算說出「不希望過去的事情來打攪現在的我」這種話也不要緊,他存在,所以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