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好大,雨太猛,每一個雨點落到身上都是痛苦,但是心底始終回蕩著那個寂寞的調子,嬰寧的臉上慢慢露出笑容,口中輕輕哼起那熟悉的曲子,燕,燕,燕!
什麼時節,我把竹笛還給你,你再為我吹一首不寂寞的調子吧?
「嬰寧,心思不要浮動,好好坐著!」燕赤霞的聲音穿透了重重雷聲的轟鳴,「記住,你千萬千萬不可以離開你現在所坐位置的十步以外。」
燕,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曲子?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是那麼悠揚的曲調,為什麼細听了卻又那麼寂寞呢?你能不能告訴我?
「我給你的經文呢?你坐在陣中要心無旁騖,認真誦讀!」燕赤霞喝道,「我會幫你月兌開這四九天劫,轉生為人的。」
燕,你的法力已經衰退得即便我也很清楚地可以看見了,你還不知道嗎?我轉生為人,我為什麼要轉生為人?轉生為人以後,假如你卻已經不在了,那麼誰來讓我交還那只竹笛?誰來把我想要的那一刻還給我?
「轟!」天雷陣陣,嬰寧哼著心中的調子,輕輕站了起來。
燕,我已經不在乎要不要做人了!
第八章
「轟!」
女乃娘抱著被閃電雷鳴驚醒的嬰兒,一面哄著一面卻自己也忍不住地顫抖起來,「作孽啊,作孽啊!」
是的,沒錯!冬天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個就是作孽,是錯的!她推門而入。
「啊啊!」女乃娘被嚇了一大跳,待看清楚來人才噓了一口氣,「你是年姑娘?」
「是,我就是跟著燕赤霞的那個!」冬天眼直直地看著她臂彎里的臭小孩。雖然上次見面他毫不客氣地吐了她一身,她也發誓要痛恨他到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看見這麼狂哭的小孩子,不由自主地,她也憐憫起來。
但是,不要怪我啊,我也沒有辦法的。你娘是狐狸精,老天不讓她轉生為人,你香蕉個臭小孩也看見了,外面正在天打雷劈!為了天道倫常,為了……他*的,老實告訴你就是為了燕赤霞,我怎麼都不會讓狐狸精變成人的。
「你把小孩給我,燕道長說了要借嬰兒的靈氣幫他娘月兌劫!」冬天睜大眼楮說著,氣也不喘一下。
「啊啊?」女乃娘愣了愣,「但是老爺、夫人沒有……」
「救人要緊!」冬天劈手從女乃娘手里把號哭中的孩子搶過來,「你就他香蕉的給我乖乖待在這里不用動,免得天打雷劈劈死你!」
一面胡言亂語地恐嚇,一面轉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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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霧!層層疊疊,縷縷團團。冬天抱著小嬰兒,辛苦地徘徊在那麼多霧的中間。
「啪!」一陣霹靂閃電,遙遙地劈在白霧上方,聲音是朦朦朧朧地傳過來,但整座陣勢卻毫無疑問地晃了晃。
燕赤霞,你在哪里?你不可以出事你知不知道?什麼狐狸精、白骨精、老虎精,什麼妖魔鬼怪橫行霸道這都跟你沒有關系,我們不吵了,我只要你好好的,不要為了任何別的人傷了自己!
也許是因為哭得累了,小嬰兒在冬天的臂彎里慢慢抽噎著。看了看越來越撲朔迷離的陣勢,冬天不敢再亂走一步,狠狠在嬰兒的上掐了一把。
毫無防備的嬰兒頓時號啕大哭起來。
「是誰在哭?」一步一挪的嬰寧猛地停下腳步,那淒淒切切的聲音雖然艨朧,听在她的耳邊卻好像撕心裂肺一樣,「寶,寶寶!」
「嬰寧,天劫將至心魔漸甚,你不要亂走!」坐鎮陣中的燕赤霞猛然喝道。他不是不知道冬天來了,即便隔著層層迷霧,冬天身上特有的那股生氣勃勃的芬芳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在第一時間便竄入了他的鼻間。
她為什麼會來,她怎麼會來?她怎麼會抱著嬰寧的兒子來這里?疑問比眼前的迷霧還要濃厚。但是,他不敢動!
璇璣陣發,就是天崩地裂也不能擅離陣心,他的法力已經不足,他沒有更多的機會替嬰寧轉劫,只是,這驀然而至的殺機從何而來?
「燕赤霞,我來了!」冬天猛地大叫一聲,「你的法力不足,要擺這個‘璇璣’陣根本就是自尋死路。假如你不要你的命,你給我听著,我要!為了你的命,我才不怕天打雷劈……」
「冬天!」燕赤霞心頭豁然一驚,「你……」
冬天打斷他,「我知道你喜歡這個狐狸精,但是為了這個狐狸精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
嬰寧听著那熟悉的哭聲,連腳都軟了下來,「年冬天,你把寶寶還給我!」
「沒錯!狐狸精,你的兒子在我的手上,你要保自己的命,你的兒子就會沒命,你要你兒子平平安安……」
「年冬天!」燕赤霞再怎麼樣也沒有料到冬天會做這樣的事,「你,瘋啦?竟然用一個小孩子來要挾我!」
冬天不理他,眼前的迷霧層層,一層阻隔了一層她的猶豫。迷迷蒙蒙里,好像又回到黑街夜殺的時候……對!她不是好人,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好人。因為好人的話,沒有辦法在黑街活下去,沒有辦法原諒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所以從五歲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不要做好人。
一咬牙,冬天用那種冷得甚至還有點笑謔的聲音柔和地命令︰「嬰寧,你就自我了斷吧。」
「瘋子,她真的瘋了!」燕赤霞跳起來,急急地叫著嬰寧,「嬰寧,你不要听她的胡言亂語,你的兒子我一定幫你救回來,你不要做傻事!」
「狐狸精,你知道我會不會下辣手!燕赤霞,你更加清楚!」冬天咬牙冷笑道,「我惟一在乎的,是你的命!」
「我答應你,把寶寶還給我,還給我!」嬰寧戰栗著,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她本來已經要放棄這個月兌劫的機會了,為什麼現在還要連累她的孩子?再怎麼樣,她的孩子,有什麼罪孽,雖然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罪孽,但是,「你把寶寶還給我!」
「年冬天,你還有沒有人性?你沒有爹娘嗎?你……」燕赤霞深吸一口氣,抽痛的額頭再一次提醒他法力正在消退。
說對了,我沒有!我不知道有爹娘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爹娘為什麼會把我這樣孤單地扔在孤兒院的門口,我不知道天下的娘是怎麼寶貝自己的孩子!冬天抿緊自己的雙唇,我就是不知道!
「年,年姑娘,你發發慈悲……」嬰寧向著她聲音發出的地力,模索著,明明是那麼小的庭院,然而在層層迷霧下面,卻好像隔了千山萬水那樣,「我答應你,答應你了,你讓我再見見寶寶,再見一見……」
「就算怎麼樣的再見,你也要離開他……」冬天才說了半句,猛地後腦被人用木棒狠擊了一下,「啊!」她踉蹌前撲,手上一松,臂彎里的孩子已經被人搶走。
粘膩的液體慢慢流下來,血腥的味道頓時彌漫在整座陣勢里面。
王守義顫抖著扔掉襲擊冬天的木棒,抱著自己的孩子,「我,我以為你是好人!」
冬天咬牙忍住昏眩的感覺,從地上彈起來向他撲過去,「我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好人!」
手無縛雞之力的王守義怎麼可能是黑街從小打到大的冬天的對手,只是抱著兒子的手死命不願放開,任憑冬天的拳頭和腳蹋落在自己身上也要護住自己的兒子。「慈悲啊,老天,你發發慈悲啊!」
嬰寧嗅著那可怕的血腥氣味,頭腦越來越昏昏沉沉,身體最深處一種叫囂著要勃發的正在冒出頭來,那是自從答應了燕赤霞要做人以來第一次那麼深刻地感應到這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