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如同被人在胸口狠狠砸了一錘,痛得恨不能當時就這樣死過去。
「夠了,夠了……請,請你,不要說了……」他的決定這麼清楚,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是,可不可以不要就這麼說出來?因為一說出口,她的自尊就連退路也沒有了。「不要說出來,不要說出來!」我求求你!
「冬天……」你不明白,其實你什麼都不明白。
「她為什麼不去死?她為什麼會活著,她怎麼可以存在有我的地方?」冬天惡狠狠地瞪著王家的宅子,「如果沒有,沒有她,就好了。」
燕赤霞吃了一驚,「不,不要亂說!跟她,沒有關系。」
「沒有關系?」冬天的笑冷得幾乎讓天地也一起痛起來,「沒有她存在,你一定會,會喜歡我的,你不會拒絕我。」她說,「我知道!」
「胡說!」燕赤霞艱難地嘆息,「不要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嗎?」我連自尊都要舍棄了,你卻還說我胡言亂語?如果這是你的希望,那麼我就「亂」給你看看好了。
「這種下流不要臉的狐狸精,你以為她是你的寶貝啊,我操!這種貨色,是就算是月兌光了攤在街上都沒有人要……」
「年冬天!」燕赤霞被她的污言穢語嚇得幾乎呆住,「你,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怎麼樣了?」冬天跣著腳,這個詭異的時代,就連明明是春天的季節也冷得讓人想哭,「大姐我什麼市面沒有見過,你當她三貞九烈啊?她是狐……」
「閉嘴!」燕赤霞鐵青了臉,「不許放肆!」
「放肆?」冬天的表情猙獰起來,「我放@@XX……」的肆!你XX@@#$%^&……」
縴長入鬢的俊眉一軒,燕赤霞終于忍無可忍,長長的袍袖整個如同流雲一般甩出去,「你不要以為你是個女子我就不會教訓你。」
砰!本來根本就看不起這飄拂過來的柔軟長袖的冬天已經一坐在了地上。劇痛的呼聲還沒有發出來,眼楮已冒出火來的少女又是一長串,「@#$%^&*……*&^%#@……」蹦了出來。
燕赤霞瞠目結舌的同時心頭火起,「你還說!」袍袖拂動,又一袖子甩過去。
這次,冬天整個人都飛了出去,但是下一刻,污言穢語依然如同黃河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原來的那些話當中還有很多燕赤霞聞所未聞的詞語,听不懂也就罷了,但是這次索性就罵得更白了,徑直問候起燕赤霞早年過世的父母起來。
燕赤霞顫抖著,「年冬天!」裹住了袍袖的手高高舉起,向著坐倒在地上的少女怒道,「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一百句我也說!」冬天怒瞠雙目,她的性子向來就是吃軟不吃硬,「有種你打死我!」
又是這樣,他對著嬰寧的時候就會用手輕輕撫模她光潔的額頭,微笑的神情就像天底下只有那麼一個值得溫柔的對象。
而對著她年冬天的時候,手就一定會牢牢地裹在一層又一層的袍袖里。他的不方便倒是對他自己方便得很。
是,她是不如嬰寧跟他青梅竹馬,又那樣美麗漂亮。她出身黑街,從小沒爹教漢娘養,說話下流污穢,但是,她也是人啊,是很希望自己終于可以幸福的人啊!
冬天咬牙頓住,鼻子有點酸了,但是堅決地不讓眼淚有冒出來的可能……
「你打死我啊!打死我!」
燕赤霞舉得高高的手頓在半空當中,晨間的寒風拂過來,少女烏黑的發飛揚起來。而她的眼神,一樣是那樣堅決,堅決得簡直好似有些無情。很多年前曾經听過的一句詞就這麼忽悠悠轉上心頭,「多情總被無情惱——」
多情,究竟是俗世里的她多情還是應該無情的他多情?自嘲的笑容隱藏在淡淡的絕望里。
衣袖慢慢滑下,露出本來裹住的手掌,心也像那滑下的衣袖慢慢沉澱下來。「我雖然教你法術,但我不是你的師傅,我不會打你,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收回手掌,燕赤霞轉身而去。
「就連,就連打死我,也不願意嗎?」冬天望著他的背影,激憤的心靜下來變成淒惻的哀傷,「原來我在你的眼里,就連這樣的格都夠不上!」
她極目四野,天蒼蒼野茫茫,一樣的無措彷徨,「那麼我留在這里還有什麼意思呢?」苦笑一聲站起來,回望了王家大宅一眼,已沒有祝福道士和狐狸精戀愛的性趣,就連繼續詛咒的力量都已經失去。
只是這麼木然地再看一眼,轉身,走。
第六章
「寧采臣——」無精打采地回到蘭若寺,能夠想起來幫忙的人只有一個,冬天游魂一樣地半飄半走,踏進西廂的書房。「書生——」
神思恍惚,一腳踹在門上的力道偏了一點,「 當」一聲,左側的窗欄整個掉落下來,詭異的是那層好像畫了些什麼亂七八糟圖案的薄薄的窗戶紙卻依然堅韌不拔地牢牢貼在窗上。冬天無意識地用力戳著,一面繼續,「寧采臣,寧采臣,寧……」
書生慌慌張張從半裂的門中探出半個腦袋來,「年,年姑娘,早,早啊!」
一陣陰絲絲的感覺頓時從那書房里蔓延出來,讓她本能地打了個激靈。
「也不早了!」冬天看看西廂的這間書房,「西廂那麼多屋子,你干嗎非要住這間?陰森森的,你不是最怕鬼嗎?」
寧采臣尷尬地笑了笑,「呃,小,小生貪這里還有幾本書……啊,年姑娘,你的面色很差,怎麼了?」
冬天抬眼瞪了他一下,恰好一陣風吹過,春寒料峭,「開門哪,快讓我進去,凍死了!」
「啊,啊?!」寧采臣一呆,「小生,小生的房間,亂,亂得很,姑娘,小生的房間不方便,這……」
「你還真是煩啊!」冬天心中煩得已經要死,懶得跟書生哈拉,一腳又踹過去,「你開不開門。」
「啊——」慘叫聲中,書生差點抱頭鼠竄,而後望著慘遭分尸的木門,「不開,也得開了啊。」
冬天被他的樣子逗得心情稍微好了些,施施然往里頭走,好像根本就是自己的房間一樣。然而進門一看,不由奇怪起來,「咦?還好嘛!」這個倒是令人詫異的,明明是個男生,為什麼他的房間會比自己的房間還要整潔,倒似天天有人來幫他收拾一般?「你有沽癖啊?」
寧采臣一愣,「什麼潔癖?」
冬天懶得解釋,把《奎華寶典》向著寧采臣一扔,「你給我看看,這里面有沒有說怎麼開天門的法術。」
「法,法術?」寧采臣拎著書一愣,「這個,問燕兄是不是更好一點?」
「不許提到他!」一提起這個名字,冬天就是一肚子的火氣與沮喪,「我現在就是問你!你幫不幫忙?啊?!」
「小生,小生只是一個讀書人吶!」誰來可憐可憐他啊,他住在廟里不就是為了讀書的嗎?為什麼這樣的事情也要找到他的頭上?
「所以我才把書都帶來給你看啊?」一張俏臉幾乎湊到了書生的鼻端,「你到底幫不幫忙?」
寧采臣被突如其來的女性幽香嚇得頓時從椅子上面滑了下來,「年,年姑娘——」他慘叫道,「你,你!」
「別你你我我的,幫不幫忙啊!」冬天蹲下來,「還是你想變成這樣?」拿著順手從窗戶上撕下來的窗紙一指一指洞穿它,「我的指力可是整條黑街都聞名的噢。」
「這個,這個還是問燕兄比較好啊!」寧采臣都要哭了,「他本來可是司天監的監正大人啊!」喘一口氣,「隔行如隔山,這種事情是不好有一點點偏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