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一口含血的唾沫吐出去,冬天一伸手就給了僵尸一個耳光,「我不會死的!」她再一次重申,冰冷而且濕漉漉的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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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再講一遍,再講一遍!」身體還躺在床上的冬天一把拉住正準備走人的寧采臣,「我昏過去以後,燕赤霞是怎麼收拾那兩具僵尸的?」
「你不是已經听了三遍了嗎?」寧采臣苦笑道,「小生一想到當時的場面,現在都還覺得兩腿軟軟的,年姑娘你就不要再讓我回憶了行不行?」
「膽子那麼小,還虧你是男人!」冬天撇撇唇,手卻依舊拉住他的衣襟,「再講一遍啦——」
拖長的聲音酥酥柔柔的,寧采臣渾身抖一抖,感覺是比面對著僵尸還要可怕,只好妥協。
「最後一遍了,小生只講最後一遍了噢!」
「講啦!」冬天興致勃勃。
「話說當時的場面,那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半點景物都看不見,只有那些可怕至極的腐臭味道充斥了整個空間……」
「亂講!」冬天忍不住道,「明明還有蠟燭在點著的,雖然不是很明亮,但是要看人也足夠了。」
書生大為不滿,「小生這是渲染氣氛啦,呃,總之那些僵、僵尸的嚎叫和臭味充斥了整個空間,也沒人注意是不是蠟燭還亮著……小生當時就想,完了完了,這輩子就這麼可就算玩完了,什麼功名利祿,什麼光宗耀祖,什麼顏如玉、黃金屋,都是一場夢幻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陣金光乍亮,猛然間就看見一個衣袂飄拂、神情端肅的俊美道士手持金錢劍,口中輕斥一聲‘妖孽,’……」某個人完全忘記了自己听故事人的立場,直接就把故事接了下去,「不過,當時他的衣袂到底是怎麼飄拂,神情是如何端肅,你,你倒是給我說啊——」
書生大為哀怨,「小生當時全被那金光晃了眼楮,怎麼看得清楚這樣的細節?」
「嘖!」冬天大為不滿,「你真是沒有專業水準耶!算了算了,後來呢?」
「後來啊,那陣金光一閃,那些僵尸就好像看見了催命符一樣,手腳稍微慢一點,被金光踫一下就是一陣輕煙冒出來,啊啊,你就是在那個時候被他,呃,救下來的——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看見一具僵尸繞到了燕赤霞的背後,眼看就要向他伸出鬼爪,小生我連忙大叫一聲‘小心吶’——」
「亂講,亂講!」冬天叫起來,「你前面兩次都不是這麼說的。」她申斥,「你明明就說當時另一具僵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了燕赤霞的背後,它猛然探出鬼爪抓向道士的背後,而燕赤霞卻像背後生了一雙眼楮似的,雖然手中抱著我但絲毫不損害他動作的敏捷,猛地一招‘蘇秦背劍’,低頭,弓背,腳踵輕轉,以一個絕妙的角度斜刺上去,劍長三尺三分,倒有兩尺沒入了那腐尸的體中……」
輕喘一口氣,冬天的臉上竟然露出微笑的表情,「那時,房中依然陰風陣陣,但吹過來的時候偏偏只是輕拂起他的衣角,明明是在除魔啊,在他,卻好像變成了一場,一場頂尖男模秀……」輕喘一口氣,少女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真是帥呆了!」
「小生,小生……」寧采臣張口結舌了半天,「算了!」他揮揮手,其實心中是頗為哀怨的,明明自己也有功勞的,為什麼最後卻全變成了道士的光彩?
「啊,年姑娘!」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書生一直到現在還不明白,「你本來明明是要我去喂那些僵尸的,後來為什麼又要救我呢?」
罷巧從外面買了藥回來的燕赤霞正走到門口,听見這句話頓時連他自己也呆住,正要敲門的手舉在半空當中,身體也一並僵硬住。
明明本來是要讓她去死了的,為什麼後來又要救她?
那時,僵尸的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只要輕輕一捏、只要再等上片刻,這個不應該存在的錯誤就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所有的錯誤的印記也就此消失不見。但是,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自己卻出手了。
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她說「我不會死」,那時候她的眼神是如此的盎然生機,那時候她的信心強大到讓多年修煉的自己也失去了控制的能力?
不,都不是。真正的原因也許自己永遠也說不出口,但是心里卻隱隱這麼知道著,自己想找一個可以在自己死後代替自己來守護這個天下的人,然而找來的實際上卻是一個將對自己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冬至過後的第二天清晨,蘭若寺里輕輕輾轉過穿堂的冬風,輕拂起燕赤霞的道袍,那一刻,心知道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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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救你?」冬天瞪大了眼楮,又重復一次,「為什麼啊?」
「是啊,為什麼呢?」寧采臣迷惑不解。
「我是壞人耶,我怎麼可能救你呢?」冬天擠出這句話,「香蕉你個白痴啊!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殺人無數,我怎麼可能救你?」
讓他知道她是因為听見了他的哭訴——就是他跟他娘親約好還要見面的那段煽情戲,所以馬上就心軟了的話,她大名鼎鼎的年冬天以後怎麼在江湖上混啊?
「你一定是意會錯了!」冬天哼一聲,「我那時是叫你去死啦!」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書生大受打擊,「虧我還一心一意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想盡辦法也要救你……」
「嘖嘖嘖!」冬天舉起手指搖了播,「我跟你不熟,你不要亂說話。救我的人是燕赤霞,跟你寧采臣沒有關系。」
「哎,不是,小生沒有要來討恩情!我要說的不是這個!」寧采臣惱起來,「總之世人都要有仁義道德之心,你怎麼可以為了一己之私就要別人去死?這是不對的!」
冬天冷冷睨他一眼,「什麼叫做不對?我是不懂的。我只曉得我要活下來,不管做什麼事情,我都要好好地活下去。這個天下,我若再不好好憐惜自己還有誰會來關心我?嘿,我叫你去死那是給你面子!」
「你……」寧采臣簡直無話可說了。
冬天卻再接再厲,「算你是個孝子,我教你個乖,人生在世最緊要對自己好,不要以為天下人都是你聖賢書里的君子,也不要以為所有的小人都是自己不屑一顧的,實際上呢,這個天下還是小人做事君子餓死的多!」
「惟,惟女子與小人而難養也!」寧采臣氣得刷白了一張臉,正要拂袖而去卻又被冬天拉住。
「你這個君子好小氣,才說了兩句就走人!切!看在我都給你免費施教了的分上,唉,你給我講講昨天晚上,那個那個,燕赤霞他是怎麼抱著我的,」
書生幾乎跳起來,整張臉因為生氣尷尬一起來,刷白轉眼變成紅通通一片,「這樣,這樣的話你也說得出來,你還是不是女人家……」
燕赤霞實在听不下去,連忙敲敲門走了進來,「兩位覺得如何了?」
寧采臣還沒有說話,冬天卻猛地跳下床來對著燕赤霞就跪下了,口中大呼︰「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燕赤霞好在反應靈敏,一閃身躲過去,一面換上永遠是笑眯眯的面具,「哎呀年姑娘,請不要隨便紿別人按上這種可怕的稱謂。」
「師傅這種稱呼很可怕嗎?」冬天拍拍膝蓋站起來扭頭去看書生,「還是你們這個年代的人特別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