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吱嘎!」沉重的木門發出令人牙根都發酸的聲音,梳著道士髻的男人在一支蠟燭閃爍的光芒中投下頎長的身影。
這是一間石制的牢房,污穢的地板,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牆壁,尤為可怕的是那種可以讓人窒息的血腥氣幾乎充滿了整個房間——這不是用來關押「人」的地方。
「喲,你又來啦?」一個膩人的柔媚聲音響起,但因為明顯不是女性的聲音,所以在毛骨悚然的同時,也頗具讓人嘔吐的功效。
「你這樣每年都來看我,呵呵,若不是知道你我都是男人,我還以為你愛上了我。」那個聲音繼續,空氣中的血腥氣因此滲入了油膩的感覺。
「你想太多了,」舉著蠟燭的道士安慰道,「我只是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哦,呵呵呵呵呵呵!」猛然的大笑,讓道士不自覺地撫撫自己的手臂,但顯然對方並不了解自己笑聲的可怕,于是足足笑了半炷香的時間才停下來,「你只有二十五年的命,等你一死,這世上還有誰制得住我?嘿嘿,你莫要忘了,即便是你,也需用所有的法力才能封印我,更不用說殺死我了——呵呵,既然你今年已經二十有四,到了下一個冬至就算滿了二十五,必定會死,那我又有什麼不好過呢?」
「唉,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呢,如果只有十之八九就已經很好了,」道士還是一貫的輕柔口吻,「所以,你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其實,如果你願意好好地修煉,說不定也有得道成仙的一日……」
「少嗦!」柔媚的聲音突然變得凶狠,「我修煉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幻成人形還來不及享受這個紅塵的快樂,你就要我再去修煉,我呸,門都沒有!你等著吧,等你死了,我一定要讓這個世間變成阿鼻地獄、修羅煞場,那時你的鬼魂可不要忘記,這都是你的功勞。」
「那就沒有辦法了。」道士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你沒有注意到,我的鼻子很挺,而我的嘴巴的輪廓呢,很深!從相法上來說我這樣外貌的人一定是非常非常固執的,所以一旦我決定的事情不管是我活著還是死了,我也一定會貫徹到底。」他頓了一頓,「為了照顧你,所以我特意從另外一個時空找了一個人來,他的法力說不定還在我之上——總之,這次我們是最後一次見面了,明年就輪到他來看你了。」
「吼——」被囚禁的妖怪發出憤怒的低咆,而說完話的道士則憂哉游哉地走了出去,「好好修煉吧,我對你的期望很深。啊,對了,雖然你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我,但是我還是想讓你知道,其實,我,長得很帥!」
燭火晃晃悠悠映射出說話者的容貌,修長入鬢的劍眉,狹長的雙目有著凜然的威儀,而深刻的雙眼皮在尾端卻斜斜掠起,形成俗稱「桃花眼」的鳳目,挺直的鼻梁再加上完美唇型邊掛著的懶洋洋的笑意,他說得沒有錯,雖然身為道士,但他的確很帥。
第一章
正如每一個傳奇故事開頭時候那樣,一開始,作為主角的人物是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樣荒謬的事情竟然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這樣,」這是牙齒打架的聲音,「這樣爛的情節——」這是雙腿關節因為生氣而抖動的聲音,「這樣爛的情節,你竟然也敢給我編出來?」渾身顫抖的少女在黑夜里一手叉腰一手指天,整個畫面在濃黑的夜色里形成一種特別詭異的氛圍,「有沒有搞錯,這樣的故事兩三年前就不暢銷了,就算你看我青春美貌不順眼,也不用掰出這樣荒謬的場景給我慶祝生日吧?啊?!」
然而回答她的卻是︰冬風呼嘯一聲掩過落在地上已經累計到厚厚一層的枯葉,怎麼听都像是一種喑啞鬼哭的聲音從遠處慢慢飄近過來,月很圓,風正高,星斗依稀不見,昏昏黃黃但就是不甚光亮,連咫尺的距離看起來都是那麼模糊。
「靠!」冬天忍不住瑟縮一下,指著老天罵的口氣也稍微溫和了一下,「可不可以打個商量,」她擺出誠心誠意的樣子,「讓這個噩夢快點閃吧!再不然,你讓我換一件厚一點的外套再來行不行啊?啊?!」
筆事的正確邏輯其實是這樣的。
姓年的少女名叫冬天,職業是孤兒兼不良少女。在年滿十八歲的這一天,就在黑街眾家弟兄為她慶祝生日的宴會上,當著所有人的面,忽然地,不可思議地被轉換了人生的場景,于是,現在她就站在一個根本看不出是什麼的建築物面前。另外,沒有被嚇得瘋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個人的資質問題。
「我香蕉你個芭樂啊!啊?!」尖叫聲,不,是充滿了怒氣的聲音一時間讓人分外感動于少女特有的青春活力,也正是因為這分活力,所以對于恐懼的承受能力也相對比較高。然而,張牙舞爪的胳膊突然間觸踫到了什麼——「什麼東西,啊?!」銀牙一咬,杏眼圓瞪,大有對方若不說明身份就要被劈死的壓迫力。
于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此刻卻正好站在她身後面的書生,只能畏畏縮縮,輕聲細語︰「呃,啊,哦——小生,小生不是東西!」
「小生?」雖然場景始終不合心意,但是冬天還是忍不住哧笑出來,「你當是演戲啊,我還官人咧!」
「啊,啊,啊!闢,官人?不,不不,不,不行的!小姐,你我素不相識,怎麼能一見面就私定終生,不行的,不行的,小生,小生絕對不可以允許這樣荒唐的事情發——」
「我去你不是東西的菠菜你個冬瓜!」冬天一掌拍下去,打掉黑暗里不住發出顫抖的申訴的聲音,「說!你是什麼人?到這里來做什麼?這里是什麼地方?說!」
「說,說——」書生顫抖著,如果條件允許,大約最好就這麼暈過去算了,可惜面前至今還是看不清楚面孔的女子有著比山寨土匪更加凶狠的氣勢,「小,小生,名叫寧采臣,是,是下屆秋季京試的舉子,不,不過因為,因為囊中羞澀,所以想借寶地住宿一段日子——請問此地是否,是否,寶剎蘭,蘭若寺?」呼!大冷的天氣,竟然說出一身的汗。
罷才開始就在揣摩這「寧采臣」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熟悉的冬天,猛地從記憶的深處挖出了這個故事的原形,「寧,寧采臣?啊?!」冬雷陣陣,霹靂交集,」蘭,蘭若寺?啊?!」顫抖的手指點啊點,每一點都在書生的鼻子上面開花,「啊!」
「是,是吧。應該是吧。」鼻子好痛!強權面前書生完全不敢肯定,因為從語氣當中听出來,這位姑娘有種發狂的趨勢。好可怕啊!
「這是什麼版本的聊齋啊?」受不了了,「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憑什麼讓我從溫暖美好的現代生活掉到這個可怕的故事世界來啊?啊?!」冬天想笑,同時想叫,雖然知道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但是,「蘭、若、寺!我去他鬼魅你個魍魎的!不會真的就是那個蘭若寺吧?啊?!」
「姑娘你說的沒有錯,這里就是蘭若寺,」一個低沉,或者說多少還有些溫柔的男人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過來,「而且不是很巧地,」聲音里滲入了一些不好意思,「就是那個江湖傳言出鬼的蘭若寺!」
「鬼?有鬼?真的有鬼?」冬天還沒有為自己荒誕的命運哀號,身邊的書生已經開始了他的嚎叫,「不會吧,不是吧,不能真的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