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還有姊君喜歡在午夜放出輕柔的藍調音樂,然後喝一杯濃的巧克力——」被踢下一腳的林家明苦笑著說一些「還有」,但是當開始說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一種淺醉的醺然感緩緩升下上來,就連聲音也不知不覺地低啞起來。
「有時候累了,就去睡了;有時候不累就會拉著我說走的這一天遇到哪些人,踫到哪些事——其實,我是一個很悶的人,許多時候都不知道怎麼去了解在我生活以外的社會,姊君就會巨細靡遺地告訴我——我喜歡電腦,做起程式來常常就會忘記白天黑夜,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就傷了胃——」
他溫柔的聲音漸漸和餐廳里低徊的薩克斯風融成一道情網,「有一次當姊君回到家里的時候,我因為急性胃痙攣昏死過去,這個緊張的笨女人,甚至忘記了這個時候還有一種通訊工具叫做電話,她背著我,抱著我一直下到樓下攔了計程車送我到醫院去——當我第二天醒過來,睜開眼楮的時候,就看見她睜著一雙血紅的眼楮一眨也不敢眨地看護著我——」就好像,她是真的在愛著我那樣——所以我想就這樣吧,慢慢地走在她的身後,讓她在我所可以看見的天空飛舞,直到有一天她回首看見,看見我就在她可以找到的地方用不緊不慢的腳步,踏著為了讓她安心飛舞所必須要腳踏實地而走出的路——
他的徐徐苦笑淺逸出一股刻骨的深情,他伸出手,神志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深陷于他的回憶的女人不由自主把自己的手放人他的掌中,那麼穩定可靠,讓人安心的手掌。
不知道什麼時候,餐廳的薩克斯風緩緩吹奏起一首幾乎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歌曲——
傍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一生惟一的賭注,
只留下一段歲月,讓我無怨無悔,
全心地付出——
好,好感動,好想哭,好——好奇怪,這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歌聲來自——家明什麼時候會唱歌的?姊君悚然一驚,猛地清醒過來,眼前這算什麼狀況?
怕你憂傷怕你哭,怕你孤單怕你糊涂。
紅塵千山萬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
他為什麼這樣看著她?就好像,就好像他們兩個真的是生死不渝地在相愛著一樣——但是,問題是,她今天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的?等等啊,不要啊,她是為了把黃蓉介紹給她的丈夫,讓他可以和她提出離婚而來的啊——目的似乎和眼前有著天壤之別的距離啊!
傍你一條我的路,你是我一生不停的腳步。
讓我走出一段歲月,讓你盡情飛舞,
放心地追逐——
姊君抬起頭,眼前的黃蓉已經雙眸滿含了淚水,嘴唇輕輕嚅動跟著節奏哼著同一首歌,換做任何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男人對著自己唱這樣的一首歌都會有這樣的反應的吧?姊君抽搐著臉上的皮肉,努力,再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為什麼她也想哭的目的卻會和黃蓉的全然相反?再看看其他的人,妹懿的表情似乎是在想笑,玩味十足,至于江離——算了,他那個呆滯的表情簡直讓同為人類的她感到沒有生存下去的意義。
愛是漫長的旅途,夢有快樂,夢有痛苦。
悲歡離合人間路,我可以縫縫補補——
誰來听她的心聲啊,姊君笑著,苦笑,好苦,好苦——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理想不是這樣的,她的計劃不是這樣的,她的愛——不是這樣的——不要啊——
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
愛你夠不夠多,對你夠不夠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願讓你看見我的傷處,是曾經無悔的風雨無阻。
擁有夠不夠多,夢的夠不夠好,可以追求,不認輸——(周華健《風雨無阻》)
不是這樣的,真的不是這樣的,嗚嗚——真的,好想哭!好想好想,哭!
——***%***——
「顏——姐——」吊死鬼一樣的聲音從背後突然傳過來的時候,顏姊君還在昨夜那個噩夢的震懾當中,那個,啊,啊!那個斯文儒雅,通常就是三緘其口的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林家明對著她唱情歌,而且那深情款款的樣子就好像他真的是愛著她的樣子,啊,啊——咦?哪里來的招魂聲?
娛記張吊死鬼一樣叫了半天沒有一點反應,只好繞到她的桌前,「哇——」暴吼一聲,看你還活不活回來!
喲,喝!什麼時候跟前出現這樣一個大頭鬼?姊君嚇一跳,從一個小時以前就含在嘴里的咖啡筆直噴出去,「惡靈退散,退散!」
惡靈有沒有退散大家不知道,眼前被噴了一頭一臉咖啡的娛記張卻傻愣著站在那里,變成了偷雞不著蝕把米的形體代表……
「你,對不起,呵呵,要,嘿,要跟我,說,撲哧——哇,哈哈哈哈哈哈——什麼啊?」
「女人!你已經笑了整整半個小時了,你還要怎樣?」他娛記張怎麼說也是混了那麼多年的新聞記者,給一個瘋女人笑成這樣,他還要不要混了?
「對,對不起!不過——」顏姊君解釋,「真的好好笑噢!」
「我還有更加好笑的呢!」娛記張氣得齜牙咧嘴,「某個女人號稱不知道喬治李的消息,還裝出一副想向我打听的樣子,結果你知道怎麼著?我一查,靠!那個女人根本就是喬治李的初戀情人——你說好不好笑?」
——不好笑!當事人轉眼變臉,想哭!
那些早就應該塵封了的回憶慢慢、慢慢又爬到自己的心頭上來,都已經變成了自己青春和夢想的一個部分了啊,如果要舍棄的話會等于把自己生命的一個部分丟棄掉,這,怎麼可以?姊君問自己,怎麼可以?
「不行!」顏姊君小姐忿忿地發出吶喊,「我不甘心!決不甘心!」她面對眼前的同事,「我才沒有那麼快就認輸!」她咆哮著一把揪起娛記張的領口,「看著我,告訴我,我是誰?」
好,好可怕,好可怕!娛記張當時就癱了,他只不過是順口說了說一個事實而已,到底是哪里激怒了這頭母獅?最可悲的是,他一個大男人,竟然沖口而出,「你,你是顏姊君,不,不!您是顏姊君,女王,女王萬歲,萬歲,萬萬歲!——可不可以不用鞭子?」
「顏,姊,君!吼!」顏姊君女王卻只听見前面的幾個字,于是仰天咆哮,「對,我是顏姊君!」堅強的女人復活了,這麼些天以來失失落落、恍恍惚惚的女人從地獄里回來了,「我不會放棄的!決不放棄!」她大吼著一把甩開娛記張,「因為我就是顏,姊、君!」
重振旗鼓的女王狂風掃落葉一樣把自己桌上的東西掃到自己的包里,然後一口氣干掉杯子里已經冷掉的咖啡,一腳踹開尚處于痴呆狀態的娛記張,旋風般跑了出去。
地,她,她,到底怎麼了?娛記張不明白,但是還沒有等到他做出思考者的動作,顏姊君又像一陣狂風旋了回來,「娛記張!我警告你,喬治李的事情你不許對電腦部的任何人說,不許,不許,不許!你要是說出去了的話,嘿嘿嘿——」她扳扳自己的手指頭,可惜手指頭不肯配合,半點「格格」聲都發不出來反而讓她自己痛得半死。為了氣勢的問題,顏姊君直接月兌下腳上的高跟鞋徑直往娛記張的桌面狠狠敲下去!
然後,她的氣勢足夠了,可高達兩寸的鞋跟卻就這麼「咻——」一聲飛了出去。話說當時,主編室的門正好打開,主編正拿著剛出版的報紙出來,于是他那早就呈現出地中海風情的頭顱和某人的鞋後跟就做了一次超友誼的接觸,「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