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說完,蘇晴迅速揚手打了他一巴掌。天竫憤怒地按住半邊臉頰,對上她灼熱的視線。蘇晴胸口劇烈起伏,說不出一句話,他卻瞬間平靜了。
「你說,除了和尚的關系之外,你為什麼來找我?」
她錯愕地語塞。天竫又問︰「為什麼?為什麼來找我?說啊!」
她好像快要知道答案了,又似乎一片空白,慌了、急了,漸漸畏懼。
在這緊要關頭之際,一聲號角乍然響起,劃破戰區短暫的寧靜,天竫淒然冷笑一聲︰「要移營了,你回去吧!回臨安去,我會當你從沒來過。」
「天竫……」他的一句話就讓她眼淚潰堤。
「我走,是為了不讓自己愛你;你來,卻連為什麼都不知道。我不需要!」
蘇晴狠狠握緊手,現在還不能哭,他還沒走遠,哭了,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天竫向軍帳走去,一名小兵將盔甲和佩刀交給他,整個宋軍戰營忙碌而混亂地活動起來,收拾、整軍、上馬、啟程。
「我去了,結果會是好的嗎……」
她錯了,這一趟路,不該來的。
「我走,是為了不讓自己愛你;你來,卻連為什麼都不知道。」
紅日冉冉自地平線上升起,她整個人沉浸在大片的金光里,遠行的軍隊愈來愈模糊,那種寒毛直豎的感覺又回來了。還有什麼事沒做……始終故意擱著,她不願就這樣回去!
蘇晴拔足狂奔,朝那片漫天塵沙跑去。
天竫咬牙猶豫半晌,終究不放心地回頭,飛揚的黃沙還沒落地,視線極度不佳的情況下他看見一縷賣力追趕的身影。
「蘇晴……」
驚覺之中,又決意回過頭不去看後方。不行!不能再看!不能再讓自己萬劫不復了。
「啊……」
蘇晴猛然撲倒在地,手腳俱痛。她困難地站起來,瞧了眼擦破的衣裳和皮膚,繼續朝前方跑;沒過一會兒,整路馬隊將她遠遠拋在後頭,過多的塵土讓她不得不停下來;而當黃沙散去的時候,宋軍已走遠。
「你回去吧!回臨安去,我會當你從沒來過。」
蘇晴喘著氣,不支地、慢慢地跪倒下去,當一聲嗚咽不小心月兌口而出,她趕緊抹去淚珠。
「不行啊……不行哭啊……」
一旦放任自己崩潰,她怕自己連臨安都回不去,或許,這一生就這麼坐在這里,站不起來,也離不開。
「真沒用,跑一小段路就喘成這副德性,怎麼追得上我?」
蘇晴抬起頭,白花花的光線讓眼前這高大身影若隱若現,她哽咽著,怨怪著︰「笨蛋!這已經是我生平……跑過最遠的路了……」
「剛剛一見到你,我就知道自己再不可能與你分開了……」
不分開,所以天竫深深地擁住她,而蘇晴緊摟他的頸,放任強忍的眼淚在他肩上潰了堤。
「待在我身邊,蘇晴,在我身邊。」
他俯,蘇晴下意識要躲開那襲吹拂而來的陽剛之氣,然而凝望著他一雙深邃似海的瞳孔,卻情不自禁深陷其中,任由浪潮朝自己席卷而來。蘇晴閉起雙眼,讓他親吻著自己,感覺那刻骨銘心的悸動自他們交融的唇流竄全身。這前所未有的體驗是她與惟淨在一起時那無波的平靜所不能比擬的;她怕,怕自己就這麼被吸入那驚濤駭浪的空間里。
有了傳說中的神醫駐守軍隊,將士們欣喜若狂;而蘇晴也不負眾望,一舉救活了許多赫赫有名的將領。有她留在身邊,天竫更是如魚得水,除了上陣的時間外,都與蘇晴如膠似漆地在一起。
他在徐徐風中直覺地睜開眼,蘇晴正拿著一根蘆葦輕輕笑。
「醒啦?沒意思,正想逗你玩呢!」
「躺下。」天竫很堅持,要她一起並肩躺臥在草地上。「這兒舒服,我發現的。」
蘇晴就地躺在他旁邊,傾听他訴說大漠中的趣事;綠草如茵,柔軟得像張床,而偏西的暖風是蠶絲被,輕輕覆蓋她放松的身體,有那麼一刻,她幾乎要睡著了;然而再張開眼的時候,發現天竫撐著上半身,溫馴地、亙長地守望自己,仿佛已經這樣看了她好長好長的時間。
「干什麼?」
「前些日子你還沒來,我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現在你來了,又深怕一轉眼你就消失無蹤。」
「在這種地方,我插翅也難飛呀。」
「可你還是會飛的吧?是嗎?」
她還是仰躺著不說話,想起臨走前惟淨對她說過的話。他說,人的心是管不住的,會飛的。
天竫急于尋求答案而眉宇顰蹙,他的眼楮真是漂亮,又黑又亮,蘇晴情不自禁伸出手指輕觸他的雙眸、他長翹的睫毛。
「我飛過來了,不是嗎?像只有對大翅膀的鳥兒,從臨安飛到你身邊了。」
「那麼,在這里棲息築巢,我會像棵長滿枝葉的大樹,保護你,好嗎?蘇晴。」
這一次,她無法回答。她也一直都無法回答。
「對了,讓我看看你額頭的傷,是不是該換藥了。」突兀地,蘇晴翻身坐起,天竫只好乖乖讓她解下額頭上的紗布。「很好,已經沒有大礙了。」
「蘇晴。」
「嗯?」
「咱們快收隊回京了,快則三天後,慢則十天。」
「那不是很好嗎?我也很擔心姊姊,不知道她一個人……」
「蘇晴,」他又鄭重地喚她,切切捕捉住她狐疑的目光。「回到臨安,一切又會歸于原狀,不僅蘇雲在,惟淨那和尚也在。」
下一刻,蘇晴及時接住失手掉落的紗布,猶如把剛剛撇開的話題又挽撈回來。
她追到了邊疆戰區,這個問題勢必要被彰顯;如果她沒來,一切就可以隨著天竫的遠走而石沉大海。
「現在的我,還沒辦法向你保證什麼。我想過,如果惟淨大哥又病了,需要我了,我還是……還是離不開他的。」
他專心聆听的臉愀然變色;不耐煩,拿她沒轍︰「怎麼……你說話還是那麼直啊?」
「你難道不想听實話嗎?不知道為什麼,我可以對惟淨大哥說謊,可就是對你不能。」蘇晴望進他清澈真情的黑瞳底,不忍弄濁那池靜水。「因為很重視你,因為不想傷害你,所以不對你說謊,這一輩子都不會。」
「那……也就是說,回到臨安之後你還是要留在那和尚身邊了?」
蘇晴笑一笑,柔柔握住他的手,他愣著,有點受寵若驚。
「他病了,我留下;他安然無恙,我留下也沒用。你還不明白嗎?」
「不太明白,我只想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嗎?縱使只有那麼一點點……」
蘇晴櫻唇欲啟,卻因著擺月兌不掉的猶豫而打住所有言語。正巧外頭號角大響,天竫站起身,看著士兵像整裝待發的蟻群竄動、歸隊,他望了蘇晴一眼,也是欲言又止,又決定先放棄了──「回去再說吧,我要上陣了。」
她擔心,這樣的喜歡是來自對他的感動、他無限的愛寵,甚至是為了回報這筆情債而喜歡上他。蘇晴不再目送天竫離去的背影,轉而盯凝起手指上的戒指,到底……是誰套牢了誰呢?
「蘇姑娘,勞煩你過來一下,這兒有名弟兄受傷了。」
「喔……好!」
隨著軍醫進到另一間帳蓬里,他指著一名躺在床上還穿著戰袍的士兵說︰「有人在一里外的林子里發現了他,可能是前幾天的傷兵,遲了幾天才被帶回來。」
「我看看。腿部有些化膿了,不過不礙事,麻煩幫我把銀針拿來。」
軍醫出去後,蘇晴掉頭去翻找藥品,才剛回過身,就見到原本申吟中的士兵已經聳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