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載我一程,拜拜,游霽月。」便追上了公車。
她怎麼知道我叫游霽月?就說嘛,我一定見過她,可是她是誰?台灣的朋友?英國的朋友?他身邊的女伴多如過江之鯽,要他一個個想真難為自己,因為多數女伴的臉,早已一團模糊,更別提說要記起對方的名字。她到底是誰?想必一定有啥驚人之舉或過人之處,才會讓他印象深刻……他從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不想了,反正也只是路過,還是辦正事要緊,她說煦陽就在這……游霽月伸長脖子,眼楮在擋風玻璃前巡過一回,總算在一蓊郁中,看一幢現代化的獨棟建築,巍巍在矗立著,沒仔細看,還真難發現。
溫煦這老小子,在英國時就展現他過人的才智,那經商的金頭腦實在不該被埋沒。果然,修完學士後,便急急回台灣一展所長,說什麼先回來做先鋒,打通任督二脈,待他回來再一起並肩作戰,來個稱霸武林,一統天下的,留了一人在英國獨自修完碩士再攻博士,要不是家業待他回國繼承打理,恐怕這武林之夢還有得等哩!嗟!溫煦這老小子。
等會、等會……說到溫煦,剛才那小妮子的輪廓,似乎有所神似。溫煦是有個妹妹,叫什麼什麼溫暖的,對!對,是叫溫暖的沒錯!他在七、八年前看過她,當時她好像還是個國中生吧,清瘦的身子骨,秀氣的臉上架著副眼鏡。溫煦對他那個老妹可說是「愛不釋手」的,隨時隨地都會喳呼著她有多好,惹人疼,又是怎麼聰慧得惹人愛。他總笑他有戀妹情結,瞧!他還隨身帶著她的照片,不過是一張五、六歲娃兒的照片,是頂可愛迷人的,只是人人小時候不也都這副德性。
「那不一樣!我家的小暖,可是獨一無二的。」
「小暖,又是小暖,那個WARM,當時是個仙女下凡,天下無敵,舉世無雙?嗟!」他翻翻白眼。
「哎,游霽月,別說得那麼酸喲,不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老王賣瓜,我這個妹妹啊,長得是不美啦,可是她就是有一種魔力……怎麼講?YOUKNOW,那種凡人無法擋的魔力。」溫煦拍拍哥兒們的肩。「我也說不上來,不如這樣吧。回台灣時,你來我家坐坐,就明白何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啦!」
沖著這點,他趁著課程告一段落時,和溫煦一同回台灣——千里探妹來了。
溫家的成員很簡單,溫承遠——一家營造廠的負責人,王燦霞,一名和藹的家庭主婦及一個國中女生溫暖。
他客氣地對溫家父母打了個照面,但怎麼不見那個WARM?
「媽,小暖呢?」溫煦張望著問,時適假期,她應該在家的。
「哦,她到假日花坊去了,應該快回來了。」
「媽,我回來了!哇,花坊好多人,幸好我去得早,否則好花早被挑光了,你看……」一陣清脆甜美的嗓音在玄關響起,趿趿地步伐在看清來人時,剎地停住。「哥!你怎麼回來了?」掩不住驚喜的,那小小的身子奮身一躍,勾住溫煦,
「想你啊!看看你這個小天使想不想我?」
「當然有!」她放開手,笑吟吟的。
「真的,我就知道我們小暖最乖了。喲,小暖,你又長高啦?」溫煦朝她的頭頂比劃比劃。
她晃晃身子,咧了嘴角,有些陶然地半眯上眼,儼然不知這不經意的小女兒態,完完全全地烙進了某個陌生人的眼里……她在撒嬌呢,游霽月好笑地看著這幕「兄妹團圓」。
待溫暖張開眼,便是瞧見這麼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深沉的黑眸正目不轉楮地盯著她出神。她頂了頂眼框,黑白分明的眼神閃過一抹疑惑,溫煦這才像恢復記憶似的嚷著︰「哦!對了!這是哥哥的同學叫游霽月,這就是——」
「溫暖,是吧,真是久仰大名。」游霽月打斷溫煦的話,繼續說︰「你本人比照片老了好多。」
溫暖知道他指的正是五歲時在公園秋千上的那張照片,對于他的開場白,她還給他一個燦然的笑容。
游霽月在溫家待了三天,正確地說是六十個小時不到。除了跟溫煦四處看看之外,跟那個WARM似乎沒有真正接觸過,若要說有的話,在花園那次應該勉強算是了。
因為溫家是做營造的,所以當初也是溫父買了地,按照自己的設計蓋了房子,有感于鴿子籠的刻板,加上溫母的身子不宜爬高低,所以溫承遠便設計猶如日式房屋的平房,四周盡是綠草如茵,千紅萬紫的花園,里面的擺設亦和定到藍圖來做間,如果要說這屋內有什麼洋化,就屬蓋在屋上方的小綁樓吧,據說那是溫暖的城堡。
「溫暖從生出來就很有氣質。」溫煦看著那一方閣樓小門道。
「氣質?」
游霽月差點摔了跤,這溫煦也太離譜了,護妹到此地步,從沒听過有人形容嬰兒有氣質!
「對啊!她不哭不鬧,逗她玩的時候,又很配合地笑,出門呢,就更是不得了,簡直是人見人愛耶,天生的小鮑主,多有氣質!」溫煦說著說著,又陶醉其中。
「SO?」游霽月不解地問。
「所以,我們總以為她是無憂無慮的小天使,可是有一天,我媽居然在閣樓發現她的隨身筆記。」
「你媽偷看了她的日記?」
「不是日記,是隨身筆記,就是那種信手拈來的東西嘛。哇拷!那時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小天使的思想及邏輯已超越同齡小孩的範圍,她靜靜地觀察人,觀察世界,我們還為她這種洞察力暗地擔心了許多天呢!惟恐她被人間的黑暗面給嚇壞。可是後來仔細想想,老天賜給她這麼一張宛若天使的無邪臉孔,必定有它的用意,或許就是這個吧,為她的內心世界覆上一層防護罩,所以這事我們也都沒有說,只是決定保留這個空間給她,因此這地方就成了溫宅禁地。」
游霽月對這種歷史不感興趣,畢竟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女生嘛!哪個少女不懷詩呢?溫煦實在是言重了,說歸說,但看著在花園里忙東忙西的小蜜蜂溫暖,他多少也感到好奇,反正無聊嘛,打發時間去。
「這花都是你種的?」
他俯下頭,望著蹲在草坪旁的溫暖。日暮時分、夕陽余暈灑得滿地金黃,連帶地把她的身影一起給籠罩得金黃。
「嗯,有點興趣。」
似乎知道來者何人,她抬起頭,從容不迫地漾起了笑。
是彩霞的關系,是他無事一身輕的關系,是她的笑容中有著莫名氣訊息,也或許是中了溫煦的毒,溫暖這麼一笑,不知怎麼地,竟隱約牽動了他的心。
「有特別喜歡的花嗎?」
這話題實在有點枯燥,可是十四歲的女生能聊什麼呢?
「嗯,不一定耶,有時候那種不知名的野花,我也很喜歡,會開花的樹也很好,比較不喜歡氣派花。」
「氣派花?!」有這種花?
「是啊,像玫瑰那種欲懾人心的大紅啊,看得人驚心動魄的香水百合,不可一世的天堂鳥……大概是自己的格局小,承受不住大場面的那種氣派吧,種花嘛,本來就是要賞心悅目的,何必讓那種不必要的虛榮,壓得喘不過氣來!」
游霽月端詳了她一會兒,似乎明白這個小女生的心思,她絕不是小家碧玉,相反地,她潛在的爆發力一旦傾出,氣勢絕銳不可擋,只是她不喜鋒芒外露地招蜂引蝶,那會有違她的真情性,而她正是個道地為自己活的性格丫頭。